笑梅和杨立功没有靠太近,因为他们年纪比较大,掺活不近去。笑梅招呼小文:“小文,你到这里来,别跟着瞎起哄!”
小文没理她,睁大了眼睛,观察这事态的发展。
泡子对面是一群神情严肃,不可一世的女孩子。正在和大勇争吵着,喊叫了半天,只见女孩子阵营里出来一个有一点瘦弱的高个子女生,也不过七、八岁,她白了那群男孩一眼,伸出竹竿般的胳膊拉起自己的花裙子,在另外两个女孩的帮助下爬到了一个垃圾箱上,还没站好呢,就见她圆整大眼指着大勇及其一帮大骂道:“张大勇!你个小逼养崽子!我操你妈!操你爸!再操你全家!操完你全家操你家祖宗十八代!”她这一嗓子真是有气势,响掣云宵,铿镪有力,无异与晴天霹雳,落地惊雷;她骂完这一句,嫌不过瘾,从脖子上把红领巾一扯,握成一个球,塞进裙子里,咽了口唾漠连珠炮般崩出汹涌澎湃排山倒海的话来:“操你妈!回家把你妈的裤叉子拿来当旗打啊!欺负你姑奶奶们算个什么逼养操的能耐!你再要是装逼(注a)你姑奶奶拿菜刀一个个地把你们的鸡巴给轧下来,回家炒上土豆茄子大辣椒,卷煎饼推到市场上去卖!我就喊,快来看啊快来买啊!张大勇和他爸的鸡巴,五毛钱一个一块钱仨啊!”
杨立功生长在大城市,哪里受用过这么夸张直接的漫骂,虽然不是再说他,他已经吓白了脸。他惊讶地看着那个骂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女孩,只见那小女孩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难堪或不好意思的,那群女孩子也没有一个人脸红,相反,她们都冷冷地轻蔑地排成一排,在滔滔不绝的骂声中根据音节和表达的需要在那个女孩子喘气的瞬间加上那句国骂:“操你妈!或,操你妈的!”这哪里象是在骂人,简直就是一个领唱在台上表演节目,下面的伴唱在烘托气氛,一时间配合的天衣无缝,错落有致,不懂中国话的人来了真以为她们是在唱歌。
“操你妈的,你的逼嘴掉粪坑里了?”张大勇还能沉得住气。看来这场面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操你妈!(注b)你妈了个逼!(注c)掉粪坑里也比你妈逼干净!我操你妈,操你妈下不来炕,我操你爸起不了床。……”那女孩儿越战越勇,掐起腰哈哈大笑起来。
张大勇没吱声,只见他猛地举起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朝那个女生扔去,一声尖叫声过后,大石头栽进了离女生很近的水中,溅起一泼脏水,喷得那个女生和其他女生满身都是。就听女孩子们暴怒地叫喊起来:“操你妈啊!哎呀我操你妈啊!”连哭带喊中她们也捡起身边触手可及的石头瓦片,疯了似的朝男孩这边扔过来。那里原本就是个垃圾场,可以埋汰(注d)人的东西特别多。顺手一捡就是什么臭鸡蛋烂白菜帮子,说时迟那是快,就见这臭水塘四周破鞋乱石狂飞,满天都是臭水和泥块,乱成一团;不时有被击中的女生尖叫和男生的呼喊。张仲文从来也不愿意在人前示弱,也跟着捡起破酒瓶子乐呵呵地撇,笑梅想过去拉他已经来不及了,一大堆小孩子堵在胡同口的高地上大声叫骂,谁也插不进去。
对岸的女生明显扔不过男生,很多人脸上、身上都沾了大量的污泥和臭水。一个穿红裙子的女生和其它人突然商量了些什么,只见那群女生都向对岸的一间破草棚里跑去,不一会儿都拿着根竹杆气势汹汹地跑回来,为首的桂花拎了一截自行车上的皮带,只听她高呼一声:
“妈了个逼的,咱过去抡死那帮逼养操的!”
那群女生看见自己身上已经沾上了脏物,索性破罐子破摔,竟然趟过臭水池挥舞着棍棒和皮带,披头散发地冲过来,见人就打,尤其是桂花,她把手里的皮带抡得呼呼生风,摔着污泥脏水,嘴也不闲着,一边骂一边劈头盖脸地朝大勇极其身边的人打来。大勇一看不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急忙要跑,那群男孩一看主将落败,也都纷纷撒丫子想跑,可是出路被人挤满了,一时半会儿都冲不出去。女孩子们用沾了污泥和脏水的木棒乱打一气,打得男孩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乱军之中张仲文也被一滩烂泥泼到脸上,这时候大家都打红了眼,可没有人管你是不是谁家大爷还是大仙,李大红的妹妹李小红也在人群中,趁乱伸出十指,把他逼到后墙跟,在他白胖的脸上一顿乱掐。杨立功见一个大高个女生在小文面前张牙舞爪,怕他被打,于是奋力挤进人群,一把推开李小红,拉过张仲文。说:“你干嘛欺负小孩?”话没说玩。桂花以为他也是敌军,粘泥带水的的自行车带就抡过来,一下子打在他的屁股上,他“啊”的一声,疼得叫了起来。这时候又有几个女生一起把张仲文和杨立功一推,他们的身后就是臭水泡,杨立功拉着小文没站稳,两人一起后仰,“啪!”地栽进了恶臭的水中。
就在转身跌倒的一瞬间,杨立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把小文抱在怀里,用后身搪住了他,小文的头没进水,而他,一身刚换的崭新的白衬衣和新裤子连人一起滚进了烂泥里。好在水不深,他只是坐到了淤泥中,小文躺在他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杨立功又气又恼,只见眼前一堆打成一团的男孩和女孩,和飞溅的泥水垃圾。再就是那一句又一句的“操你妈……我操你妈……”在他耳边嗡嗡地响着。
“你们不是去吃杨肉串去了吗?!”
乔老太太怎么就不明白,晚上刚出门的时候,她明明把两个干干净净的漂亮小孩儿给送出门去。怎么回来的却是一对在烂泥里滚过的小猪,还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笑茹惊慌失措地在楼上看着他的两个哥哥,不,是两个泥人,垂头丧气地迈进了门。她人小嘴快,且很有修辞天赋,她惊讶而感慨地喊到:“你俩简直就象两摊屎!谁那么厉害啊?能拉那么大两摊……”
现在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就是眼神了。杨立功眼里的是绝望与悲痛。张仲文眼里的是羞辱与怨毒。笑梅在胡同里的时候不知被谁故意踩了一脚,现在肿得厉害,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但现在最张仲文憋气的是他在们口看见了他家的车,也就是说,在城里上班的大人们回来了!这下热闹了……“张仲文,你过来!”张老师对他向来直呼其名。“你挺能的啊?学会趟混水了?”
张仲文不敢惹他爸爸,乖乖地站着不出声。杨立功的母亲也出来了,大惊失色地说:“大功啊?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笑梅只好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不关他的事,都是我和小文领他去的,他谁也不认识的。
”笑梅向大人解释。
“哼,就是这个小畜生闹的!我知道。”张老师脸色铁青。
“大功啊!你怎么不拉着弟弟呢!”杨立功的母亲埋怨道。“走,小文,舅妈给你洗一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