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里的天气越的凉了,夜阑时分的寒气更甚,倪姷半倚着鹅绒软枕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品着今岁新出的龙凤团茶,很是安闲自在。
白降递给倪姷一个楠云新送来的翡翠掐丝珐琅缠枝莲纹手炉。
“主子,时傹一盏茶后会乘坐马车经过此路,此路是他夜晚回府常走的路,驾车的是他贴身侍卫之一霍平,周围无其他人手。”
闻言,倪姷坐起身解开身上的云鹤金银泥披袄子,不紧不慢的带上铜铃剜钏,只着一件单薄的灰蓝棉麻曲裾深衣抱着一个木奁便施施然下了马车。
“把车上的茶水糕饼撤了。”
“是。”
倪姷走到路中便直接双膝着地跪了下去,把木奁放在身旁时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忘了带护膝,膝头处传来丝丝寒意,冻得倪姷蹙起了眉,幸而不多时便听到了马车的响动,她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瞧着马车靠近,倪姷恭敬地行了稽大礼伏下身去。
她高声道:“圊州濮阳商贾倪家长房嫡女,倪姷,求见燕南大都督。”
霍平听着这话,好似司空见惯一般,面上没有多余变化,就连那马瞧见路中多了个人也不见偏移半分。
主子没有话,谁都不能停下。
倪姷伏跪在地,暗暗勾起的唇角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静谧的道路中,马蹄声踏在玄色砾石路上,一声接一声犹如夺命的丧钟。
偏偏倪姷心底一片平静。
赌,这种事,她还从未输过。
在距离倪姷不足三尺的位置,马车终是停了下来。
“上来。”
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很沉,森冷又懒散,略微带着些倦意。
倪姷挑起眉梢随后又隐了下去,直起腰身微微颔,“多谢大都督。”
她拿起木奁缓步朝马车走去,马车辕座处比倪姷腰线还高,也不指望霍平能下车拿来马凳子,也不能使出轻功飞上去。
倪姷低眉顺眼地把木奁放到辕座处,自己个儿用艰难且怪异的姿势爬上马车。霍平早已查看了一番,确认木奁里的物什没有危险才又递给倪姷。
恭敬谢过后倪姷才伸手接过,躬身进入马车之内便双手高举木奁,肃拜于时傹面前。
“贱商倪姷,拜见大都督。”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跪在路中求见的人他见过不少,被马蹄踏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之数。
但是如此低贱的商户女,敢报上家门求见的,还是头一个。
实在有趣。
“倪姷,真是拗口的名字,抬起头来。”
倪姷手都举酸了,听得这话不自主的松了口气,放下高举的双手后,眼含怯弱地抬眸对上时傹的视线。
时傹神色平淡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年纪很小,梳着一个百合髻,头上簪着一支上好的和田玉镂雕鹤头钗,冰肌莹彻却被寒风侵红,吊梢眉,左边眼角下那颗明晃晃的红痣衬得那双凤眼愈风流。
琼瑶玉鼻,高挺雅致,唇似丹朱,不点而赤。直起腰身来,那一身寻常且上不得台面的灰蓝棉麻曲裾深衣,把她的腰肢裹挟得不盈一握。
欺霜赛雪,艳色绝世。
却是嫁过人的。
更有趣了。
时傹眼底带了些意趣,慢条斯理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