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嗯”一声,不曾抬首,道:“曹康侍奉朕多年,这次,便亲赐他一杯好酒。”
这是要赐死的意思了,陛下甚至连查都不想让人去查,许多时候,这位皇帝的行事作风,都像孩提似的。裴杨面无表情地应道:“是。”
时辰未晚,李瞻也急步走到,见到镇北侯韩肃仍跪在那,他快步上前,低声道:“舅舅,这等寒风中,何必如此?”
李瞻将袍子轻轻披在韩肃身上,定声道:“父皇那里,自有我会去说,元琅表兄遇刺之事,我答应舅舅,必将刺客找出!”
“殿下……舅舅老了,”韩肃跪在那里,声音愧疚不已,“元琅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早知如此,我便由他仗剑天涯,鲜衣怒马,而不是去做什么御史。是我,害了元琅……”
“舅舅,张师傅说了,此事还有回转余地,父皇不会怪罪于你的。”
韩肃抬起头来:“你张师傅怎么说?”
“张师傅只说……”李瞻语气停顿了一下,道,“和尚。”
韩肃:“和尚……帛图略。”
现在陛下奉这位高僧为座上宾,爱戴有加。
曹康死得悄无声息。
夤夜,张仲达藏身斗篷,来到韩肃府内。
他见韩肃的容颜已枯槁如秋叶,喉咙一紧,轻声道:“侯爷,陛下现在虽怒,但天意难测。如今成王已去、豫王被流放,四皇子伤足,五皇子尚幼。只需侯爷躲风避雨片刻,等待太子即位,韩府依旧如日中天。”
韩肃最近权斗的心思都淡了。
宫宴上,那张纸条是谁给他的?
他脑中没有思路,想起了长陵王李勍来。
往日,他也是如此给自己报过一次信。
……李勍,是何目的?韩肃想不出所以然来,抬首凝视张仲达:“你想现在动手?”
张仲达低声道:“时不我待,东厂有变,而锦衣卫裴杨的弟弟即将于九月喜娶,裴杨和其麾下
定然离宫。此时皇宫的防备如空壳……”
韩肃揉了揉眉心:“九月,时辰短促。我府上只有三千亲兵,即使从北疆调兵,也无法调走太多。皇城三营禁军,少说也有十万。”
张仲达:“时机紧迫,五皇子年幼,现在的明妃、黄世行虽无大志,但日后呢?侯爷深思。皇帝若是驾崩,那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又该如何选择?”接着,张仲达话锋一转,“然,侯爷所言也是,事宜深思,决不可贸然前行。”
韩肃道:“太子现在是何想法?”
张仲达笑了笑:“殿下么,殿下现在意欲娶瑞王的孙女,永宁郡主为妻。若再有长陵王相助,殿下的皇位、唾手可得。”
“永宁郡主么……虽瑞王和先帝是堂兄弟,不过瑞王这一支,早从高祖时期起就没落了,世代袭爵至今,本只剩个头衔。若非瑞王从瓦剌救回先帝,又拥立他回到皇宫,重归皇位,立了大功,也得不到如今的爵位封号。”
瑞王和先帝的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几乎是没有关系的,只是都姓李罢了。
李瞻要娶永宁为妻,虽然会有些朝官非议,但不无不可。
李瞻现在已经没再被禁足了,得以出宫探望元琅,虽然和表哥因为林姑娘有些嫌隙,但李瞻不是记仇的人。
看见表哥如此,他亦然觉得心痛。
想起元琅那日来东宫看望自己,亲手给自己喂药。
“表哥,”李瞻蹲坐在他的病榻前,握着他枯槁的手指,承诺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料林姑娘的,不会让她吃苦。不对,是永宁妹妹……”
听他这话,原本昏迷不醒的元琅,脸部竟抽搐了几下。
下午,李瞻就马不停蹄去了瑞王府:“我来是为了……见贵府表少爷林公子的。公孙先生,劳烦您替我通报一下。”
李瞻对老人家极有礼貌,他穿了一身白衫,是个清隽儒雅的书生样,眉眼俊秀到了极致。
既然永宁妹妹对自己隐瞒身份,即便李瞻知道了林金潼就是永宁,也没有拆穿。
说是见林公子,公孙先生倒没有太大的戒备,就是有些疑惑。
太子怎么认识林金潼的?公孙先生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将此事报给王爷听,但王爷……这会儿并不在瑞王府。
“殿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太子来了?”林金潼放下手里的纸笔,公孙先生提醒他:“郡主,殿下说要见林公子,您这会儿……穿的女装。”
林金潼低头看自己的一身衣服,最近不必上课,他在府上每日就是陪瑞王说话。因此怎么像郡主怎么来。
“不碍事,太子见过我作女子打扮。”林金潼并未换衣裳,他懒得。
“明敏,”林金潼一进来,“你的禁足令解了么?”
李瞻抬头,神情愣住。
林金潼今日穿的女装,藕色的马面裙,月白色的比甲,同色绣花的云肩。墨发则随意一束,没有佩戴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