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已相濡以沫的娘子正虚弱地躺在自已怀中,夫妻俩对望着,作最后的生离死别。
胡屠还不知道自已已经逼死了女儿,还在一边苦苦相逼,一边向街坊四邻数落着女婿的无能,对他闺女多不好,这些年为了帮自已这个不争气的女婿,亏了多少钱……
一个人又穷,又窝囊,本就容易遭人非议和白眼。现在又是胡屠滔滔不绝,受‘老好人’心态作祟,自然都附和着他指责陆平川的种种不是……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介绍抄写工作的掮客,又跑来催进度。
一打听家里这情况,立马意识到这可是千载难逢,找存在感好的机会啊——
“哎呀,陆相公,你是怎么搞的?是不是嫌钱少,这活你要是不想干,早说啊,可有一大帮人抢着干……我告诉你,陆相公,你还别端你读书人的臭架子,老子不吃这一套!”
“我这女婿,不,马上就是前女婿,向来不成器……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老汉看你也是个精明人,怎么能相信他呢?”
“还不是看他可怜!我说,姓陆的,你他妈的别装死狗行不行,说句话,还能不能干!”
一个街坊看不下去了,说了句公道话——“你们别这么刻薄,陆相公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们还逼他?”
“哟,你是好人,我们刻薄,来,你把书抄了,账算了,能让老子今天跟东家交差,老子加倍付你工钱!”
“俺,俺又不识字,俺就是说,人家陆相公兴许衙门公事耽搁了,又不是有意误你的事。”
“呸,什么公事?一个小书办,八年都没挪窝……陆家小娘子,你说你看上他哪点了?我这人说话直啊,真不如趁着年轻改嫁算了……你自已亲爹能害你不成?”
胡屠一听这话,上前握住这掮客的手,你是明事理的好人呐!
这时,又来了两拨差人。
一拨是江宁县的差人,开口就要拿人,“谁是陆平川,卜是人告你包揽词讼,诈欺钱财,太爷发下签子拿人,跟我们衙门走一趟吧”。
另一拨是上元县的差人,看到满头是血的陆家娘子,有些于心不忍,拱手道:
“还是为济生堂药铺西门小庆大官人的事,陆家娘子洗坏了他的衣服,一直没有照价赔偿,又不肯上门道歉,上月人家亲自来家里,想要和解,还被你们无端殴打了出去,至今卧床不起……现在西门大官人告到县衙,要求拿人,我们也是听命行事,看…要是方便的话,还望行个方便。”
哼,哈哈哈
陆平川心中大笑,还有什么都一起来吧……一起来听一听,看一看我陆平川这一生有多窝囊,有多失败吧!
“陆相公疯了”
“我没有疯!我的娘子就要死了,她是被她窝囊的相公活活逼死的!”
陆平川大吼一生,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大声地放肆。
他抱起娘子,一一打量着所有人。这一生的委屈与苦楚,这一生的枉负与愧疚,都化作两行热泪,滴落。
“相公,愿有来世,我,我们夫妻,还在十八岁……相遇”
十年相知终不悔,来世还做苦命人。
陆平川目光温柔,肝肠寸断,一泪一血地轻声说道“娘子,等一等为夫,等为夫将这一腔的苦水都倾倒出来,再无牵挂,咱夫妻黄泉路上再作伴。”
“我出身寒微,从记事起,便跟在父母后面,做农活家务,闲来便给人放牛、割草、砍柴……一直到七八岁时,幸遇良师开蒙,才走上读书求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