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左劝右劝,说买房的钱管够,不用省,这小区太老了,这房子装修也一般,无非就是带个大院子,云云,儿子不听,愣就是选了这套。周进想了想,也好,这样还能省下两三万,正好腾换一下这屋里的旧家具。
听了丈夫周进的话,吴士心本来也以为儿子是一门心思想给家里省钱,直到她隔着院墙看见了俞非。
吴士心逛院子时,俞非正在给锅巴洗澡,站在篱笆墙枯坏的缺口前,吴士心看见俞非弯着身一瓢一瓢的往锅巴身上浇水,她穿了身淡黄色的吊带裙,长发随意的绑在脑后,两条白皙细长的胳膊默契的打着配合,一手从身旁的大盆里舀水,一手不停的胡噜锅巴背上的毛发,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吴士心仔细听,似乎是在用《我是女生》的调唱别的词,“我是锅巴,可爱的锅巴,我是锅巴,爱洗澡的锅巴……”
不由自主的,吴士心看得入了迷,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当年单位管得严,生完周序,没到一年,就抓紧时间去上了环。望着眼前的俞非,她不住的在脑中幻想,要是周序是个女儿,或者周序有个妹妹,现在估计也差不多那么大了吧。
给锅巴洗完澡,俞非一边按着狗头叮嘱,“不许甩水不许甩水啊,马上给你擦”,一边光速伸手取下头顶晾绳上的毛巾,将锅巴裹了个严实。
俞非蹲下给锅巴擦身时,吴士心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脸型是偏长的鹅蛋脸,大概是在院子里忙活了好一会儿的缘故,面颊微微泛着些潮热的红,额上也出了好些汗,散下的发丝混着汗水黏糊糊的腻在侧边的脸上,她却浑不在意,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也没闲着,“搓搓搓,把脆脆的锅巴搓碎碎……”边唱还边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吴士心也跟着笑了,这女孩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皮大约是内双,下眼脸看起来稍稍有些肿胀,她笑时,一双细眼天然的眯成一条线,像两角月牙欢喜的嵌在脸上。
瞧着这张笑颜,吴士心忽而想起了儿时家门口那条干净澄澈的小溪,连它流动时哗啦啦的水响也从遥远的回忆里传到耳际。怎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给锅巴擦完了身子,俞非未卜先知似的,按着狗头轻轻往后一跳,跳出一米开外,果然,她手一放,锅巴便把身子甩得圆不溜啾,毛发深处没擦干的水也跟着被甩了出来,俞非别过身子躲过一劫,笑得乐哈哈的。
紧接着,她将锅巴的专用浴巾挂回了晾绳,原本这些盆啊、瓢啊、小凳子啊……一么多东西还需要规整,但俞非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她必须立刻进屋洗把冷水脸、吃根绿豆糕——可她刚转身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声音喊住了步子。
“妹妹……”
那声音里带有女性长辈特有的娇柔夹音。
“啊,”俞非转身,眼神稍稍寻了一会儿,便看到了篱笆墙缺口后的吴士心。
前阵子雾山连下了七八天的雨,这些老木条被雨水一泡,早都糟得不成样了,太阳出来一晒,就成酥饼一样,轻轻一碰,便嚓嚓往下掉。周文丽想着,过两天把这些枯木连带着上头枯黄的豆角藤一块儿拆了,花点钱,找人来搭一道结实些的木墙,就没把这些大大小小的缺口当回事。
可是,这人是谁,她叫我做什么?俞非心头疑惑着,嘴上还是轻轻喊了声:“阿姨……”
雾山的小青年都是有礼貌的小青年,喊人也颇有些讲究。男性长辈自然一贯叫叔叔,女性长辈却要细分些规则,若是年纪大一些的女长,就叫嬢嬢,若是年轻一些的,就叫阿姨。至于嬢嬢和阿姨有什么区别,本质上也没有区别,只是阿姨听起来总归要时髦一些。
吴士心自然是阿姨,因为她看上去不过30出头,皮肤白皙,身材高瘦,留顺直蓬松的肩发,穿宽松有型的白衬衣,一张好看的脸上堆满了温柔的笑意,笑起来两眼弯弯,像现代版的怀玉公主。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姨好,我叫俞非。”
“俞非,真好听。”
俞非羞涩一笑,没说话。
“你妈妈呢?”
“我妈接我妹去了。”
“你还有个妹妹啊?”
俞非点点头,“嗯。”
“你妈妈好有福气啊!”
俞非笑笑,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的狗儿好乖呀,叫啥子名字按?”
听到有人夸它,锅巴原地颠了颠脚,张着大嘴巴笑了起来。
“锅巴,叫锅巴,因为它的毛色像煎黄的锅巴。”
“哈哈哈,太乖了。”吴士心瞧着俞非,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俞非仍是笑,她喜欢吴士心,要是旁的不喜欢的嬢嬢拉着她摆那么久的龙门阵,她早都借口跑开了,可对着吴士心,明明嘴上笨得要死,却仍是希望与对方再多说些什么。
所幸,对着俞非,吴士心也是同样的感觉,“我姓吴,你可以喊我吴阿姨,我是周序的妈妈。”
“啊?!”俞非惊了,她本来在心里猜,这是周序的小姨或者小姑之类的,没想到是妈妈,“吴阿姨啊,那我咋一直没见过你呢?”
“我工作在老家,长溪,医院里头,忙得很,搬家我都没来,是周序和他爸爸各人搬的。”
“哦哦,我说呢,吴阿姨这次待几天喃?”
“五六天吧,7号就回长溪了。”
“那……”俞非主动相邀,“阿姨,有时间到我们家来坐一坐嘛。”
瞧着俞非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吴士心有些心疼的点点头,“好,快进去嘛,热了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