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迈的手捧着茶盅,抖索着却几次把茶水洒下来,小小褐色的茶盅水面他仿佛看见庞淮、高鸣恭,至谢信衷的脸,最终将茶盅扔在地上,两行老泪纵横落下。
他痛哭失声。
……
夜已深,淅淅沥沥的雨水终究是停下来,而谢辞顾莞一行已经离开魏军大营,此刻正在通往嘉州必经道高县远郊的一个乡镇货行后院
的瓦房内。
不大的庭院,小小的正房内,顾莞托腮坐在桌前,看着谢辞正一身黑衣俯身在桌面砥砺上磨砺他雁翎刀的刀刃,她有点咋舌:“这李弈真有能耐啊!”
几番人事变迁,唯独他屹立朝堂不倒啊,居然无缝衔接保皇党,估计冯坤眼皮子底下就往那边谋出路了,果然好胆色好能耐。
他们有人在嘉州,朝廷如今的局面很清楚。
一下接一下的反复磨砺声终究是停下来了,谢辞慢慢直起身,他伸手试刀锋,细雁翎刀锋利的刃面正对他的面门,他用指腹一刮,“铮”一声轻鸣,流动寒芒在灯光下猝颤动一下!
“三皇子不行。”
夜凉如水,谢辞平静的声音染上一丝积雨的寒,他讥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一个能替北戎叫开汜水关,致京畿及数以百万计的惨遭屠戮的人,岂能让他登基大位?”
谢辞试过刀锋,锋利至极的刀刃终于让他满意,他拿起桌边的白帕,以手托掌包裹刀刃,冷白的刀刃在他掌心白帕而过,水渍铁污尽褪,铮亮夺目。
“假以时日,若他再度被擒,岂知他会不会当一回挟令诸侯的天子,禅位敌寇!”
顾莞心说,你可说得太对了,三皇子上辈子还真干过这事。不,是新帝,被北戎磨搓压榨一轮之后,后辗转到另一个大军阀吴秀城手里,变成了另一个朝廷,逼得李弈最后选择了南渡。
“莽撞无能,无信无德,偏
自视过高又骨头软弱,”这一点上,甚至连老皇帝都比他要强太多了,谢辞淡淡道:“一旦失掌,将会给家国带来灭顶之灾。”
闻太师若去世,或掌握他的人能力不够,或生了私心,都会轻而易举带来摧枯拉朽的后果。
而眼下这片中原大地,是无论如何也经不起哪怕一丝一毫这样的风险。
更何况,想起死在泗水雄关关门下和黄河渡口两岸前那场惨烈反攻战前仆后继的将士,单单朔方军就重伤阵亡高达一万多人。
还有哭声震天撕心裂肺的一片狼藉的中都城内外。
谢辞当时简直恨不得将这对父子一并撕皮拆骨,连血肉一并撕扯成粉碎。
所以于公于私,谢辞都不可能让三皇子成功继位。因此这次他的刺杀名单,又添了一个,是老皇帝和三皇子!
他甚至不愿意称之为太子,他不配!
谢辞已经穿戴整齐,皮质的腰封扣上,“啪”一声卡扣卡上雁翎刀配在腰侧。
挺拔的身姿如刀锋出鞘一般立在不大的斗室内,他甚至已经易好了容,只是灯火映照下,那双墨色的瞳仁和棱角峥嵘的鼻梁和侧脸线条依然和平时一样。
那双冷冽如星的眼眸转到顾莞身上时,却不可抑制变得缱绻和柔软。
顾莞也站起来了,正在检查两人要携带的的东西。外面马鸣咴咴,谢辞看着她,不知不觉,她十九岁了,她柔美的脸颊逐渐褪去了婴儿肥,柳眉杏目,姣美动
人,发现他在看她,微笑不解瞅着他。
谢辞心内褪去了凌厉,翻涌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他动了唇,想说什么。
——也许,这一去,他回不来。
有一种痴缠,灯火下她柔美轻灵的面庞,一颦一笑,所有的一切,好像轻轻烙印在了他的心坎,长长的,和他的心合为一体,似本来就长在那里似的。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万语千言,只谢辞最终什么没说出来,他伸手拥抱住她,在柔软如水的灯光下,手拥过她的肩背,深深的将她拥抱在怀里,入了骨,在他的血肉里。
良久,当听到几乘快马踏过夜色下的泥水,倏勒在货行后门的时候,他最终松开手,轻声说:“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
当脚步踏出浅窄的货行后门,和马背上的殷罗目光对了一下,所有纷杂的情绪在这一刻皆悉数褪去!
谢辞面容沉肃,收回视线,一行人迅速翻身上马,两股合作一股,快速往嘉州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很快抵达的嘉州城下。
现在的嘉州城,全城戒严,除了军情急报和谕旨政令,城门关闭三扇,不许进不许出。
但不管谢辞还是殷罗,都有入城的渠道,花了点时间,他们进入了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