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茫茫素白的雪地,两人仰躺在身后的大黑石面上,肩膀贴着肩膀,头也靠得很近,谁也没说话,静静仰看清冷的夜空,斗转星移。
大半个时辰,还是谢辞率先起身的,他怕她冷,“我们回去吧。”
他抖落起铺在大石上和两人同盖的大斗篷,把带体温盖的那件先系在她身上,然后把铺石的那件也系在外面。
他牵着她的手,斗篷在雪地上拖出一个长长的痕迹,两人回了营地中心的驿舍。
他把她送到房间,“今儿冷,早些睡吧。”她也累好几天了。
顾莞掩上房门,打开窗户,不大的庭院里,一棵老梅虬枝黑褐铺雪,零星两三朵梅花,谢辞深黑色的颀长背影沿着半旧木廊,往另一边的厢房行去。
北风很大,簌簌吹得房檐瓦顶上的雪沫纷飞而下,像雾;临河水汽大,老梅没什么花,最末端的细小枝杈却结了一朵朵白色的雾凇花。
谢辞的背影在朦胧夜色中在渐去渐远。
顾莞目送他拐了弯,背影消失不见,视线回转,瞥向这雪雾纷纷的庭院和老梅雾凇花。
她不禁想起一个词,花非花,雾非雾。
其实她也感触良多。
除了谢信衷父子之外,还有,黑水潭那里,她真的突然有点被触动了,真的,有时候明天和意外真不知哪个先到来。
这短短几天四矸山之行,真的有点颠覆到她的认知了
。
生命,生死,还有那一曲英雄的赞歌。
啊,她呼了一口气,她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因为有这些人才会更美好啊。
她仰头望着星星,明月不知去向,星光在微微闪烁,希望他们最终没有被辜负吧!
顾莞倚在窗畔看了良久,直至一阵冷风吹过,她双臂觉寒,跺了跺脚,这才掩上窗扇,洗脸睡觉。
……
接下来一路西行,回程不赶,谢辞也暂对冯坤那一摊子事失去了兴致,沿着大河一路往西,返都的速度并未有特别快。
他对顾莞依旧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但情绪却一直不怎么高,常常沉默有所思,顾莞就想了,怎么才能让他重新高兴起来呢?
不过用不着她苦思冥想,有个好消息来了!
这日,已经抵达中都远郊了,谢辞吩咐过秦关贺元一些事,自己独自用了迟来晚膳,正要起身洗漱睡下的时候,顾莞一阵风地刮进来了。
她匆匆穿戴,披上青色的厚斗篷,直接推开谢辞的房门,拉着他的手,笑道:“快换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人来投奔你了!”
谢辞素白寝衣,身披黑蓝色绒面氅衣,顾莞拖拽雪地回来那件,他给顾莞做的衣裳多,自己却够穿就行,大衣服不是朝服就是军装,黑蓝的军装大氅在四矸山沾溅了不少污渍,他也不介意,回去再换。
风撩起绒氅下摆,寒意扑面而来,顾莞兴奋的脸,不知怎么,谢辞忽有点心有所感,
沉淀了一段时间的情绪忽就翻涌起来了。
顾莞从木桁上取下他的夹衣甲胄,把长靴拉过来,他解下斗篷的系带,飞快穿上棉衣甲胄,套上及膝的黑色长靴,他问:“是谁?”
顾莞笑而不语,眉目弯弯,冲他挤了挤眼睛:“你见人就知道啦!”
……
两人仅带几名近身护卫,悄然出了驿舍,一路左右巡睃确定没有尾随追踪,之后转往西北方向直奔而去。
今夜小雪,絮絮零星的白点纷飞而下,星光却很亮,皑皑白雪映着星光,莹莹的雪原可以眺望很远很远。
谢辞视力极佳,他一直在举目顾盼,身边顾莞时不时和谢云小声说,“应该差不多了吧?”“……酉初出府,戌正出城,马车……是差不多了,……”
他心有所感越发强烈——顾莞曾经说过,要不悄悄问一下张宁渊呗?
他顾忌担忧太多,生怕连累张宁渊,可顾莞却觉得,可以先问一问他啊。
可不是听说,张宁渊被家里关起来了吗?
从他杀回京城,张宁渊就没现身过了,结合从前襄城侯府的套路,张宁渊这个可怜家伙大概又被关祠堂和院子了。
后来顾莞探了一下,还真是。
据说关得还挺严实的。
谢辞心里直觉是张宁渊,可又觉得不可能啊,怎么?顾莞还说投奔?难道……
正想着,雪原的尽头,山丘之后被白雪覆盖的严严实实的小土道上,星光之下,突然拐出了一辆褐帷独驾马
车,驾车是个年轻男子,拿着细鞭啪啪,头上带着挡雪的斗笠,嘚嘚这边飞奔过来。
车辕上的那个年轻人,一抬眼,他突然站了起来,“喂!!谢辞——”
爽朗又清畅,带着一点不羁的年轻男声,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把斗笠一甩,直接拿着竹鞭的那只手用力挥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