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宜立即精神大振,似乎得到了莫大的支持。
“如果,你们能找到究竟是谁在豢养‘踏影蛊’,敝司非但允许你们将功折罪,而且会考虑将这里的蜮虫幼虫,分给你们一部分。”屈突宜轻轻托起手中的陶瓮。
这一句宛若石破天惊,令溪洞神婆身体轻轻颤了颤,流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
蜮虫幼虫是极珍贵的材料——它们能够当做药物,治疗好几种蛊毒;能够抑制蛊虫的活性,或是杀死已养成的蛊虫;但同时,它们也是继续培养“踏影蛊”的材料。
屈突宜这个提议,除了提出溪洞神婆这一方难以拒绝的条件,也是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信任——相信尔等,在京城中没有胆子兴风作浪,不是培养“踏影蛊”的幕后凶手。
当然了,诡务司即使猝然遇到“踏影蛊”也能全身而退。今日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个衙门,本就不是区区蛊肆可以撼动的。
想到这里,溪洞神婆心潮起伏,脸红了又转白,不断衡量此间的机遇与风险。
终于,她将头一点,道:“既然诡务司各位如此信得过我等,那我就答应下来。”
说着她又双手在胸前交错,微微行了一礼,道:“李司丞,万一溪洞这条性命因此交代在这里,这些晚辈,务求诡务司看在老身的面上,照拂一二。”
李好问忙应了。
屈突宜至此,终于稍松了一口气,回身将手中的陶瓮递回到老王头手上。
“神婆,张家大嫂要劳烦各位,尽力救治了。”李好问郑重托付。
溪洞满脸愧色:“这是自然……只是,她日后会如何,能不能像一个好人般活下去……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时将之后的安排分派停当,李好问等诡务司人士便从蛊肆告辞。
“但我还想提醒各位一句,‘踏影蛊’培养不易,而对方竟用此对付诡务司,可见所图不小。”相送时,溪洞神婆郑重提醒,“老身之所以答应,一是为了赎罪,二来也是担心此后长安陷入大乱。”
“愿伢俣大神婆助我等一臂之力。”溪洞在胸前交叉双臂,向三人行了一礼。
李好问有样学样,也同样行了一礼,说了一遍这样的说辞。这是他穿越前在田野作业时学到的:要尊重当地人的信仰和风俗习惯,在开始合作之前,不妨先尝试使用对方的礼节。
溪洞一见李好问如此便完全呆住了,好似一枚雕塑似的没挪窝。直到诡务司一行人离开,她才叹息了一声,道:“没想到,诡务司继任的,竟是这样一位新司丞。”
李好问与屈突宜两人并骑,后面跟着驱赶车驾的老王头。一行人离开了西市。
离开西市时,李好问正好见到叶小楼来时所乘的巨筝被两个不良人缓缓收起,扛上大车,准备运走。
他知道着巨筝是不良人巡查所用,可于长安城各处共八座高塔上弹射放出,由训练有素的不良人在空中操纵。但落地之后不可再飞,只能收起之后送至那八处高塔,等待下一次使用。
正想着,远处蹄声急促,正是叶小楼纵马赶来。
屈突宜便道:“糟了……”
就听叶小楼高声道:“刚刚去查了吴氏一家,邻里说是三日之前全家出城,说是去凤翔府走亲戚了。
李好问也觉得:这听起来不大妙啊。
叶小楼还没说完,他又补充:“问了邻人,说是三日前,吴家就匆匆决定离家,走得很急。对了,邻人提到,吴家离家之前,家里似乎来过一个道士,吴家老头子将那道士送出来的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李好问与屈突宜互视一眼:怎么又是道士……
“叶帅,可否烦请你返回长安县后,请裴县尉前往拜见京兆尹,询问最近京城到凤翔的道路上,是否有杀人越货的盗案发生……”
屈突宜话音未落,叶小楼与李好问脸色齐变,知道屈突宜揭示了何等糟糕的可能性。
叶小楼气得将牙咬得格格直响,口中反复念叨:“好家伙,好家伙……爷爷这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点线索……”
而李好问心里却在想:如果真如屈突宜所料,那吴家真是凶多吉少。什么人这么心狠手辣?而且早早算到了“踏影蛊”的事一出,诡务司就能马上查到吴家,因此早早就将吴家人支出长安。
须知在往长安周边几个府城的道路上都不太平,官府巡查的力度也有限,如果真的有人要害吴家一家子,吴家人是防不了的。
暂别叶小楼,诡务司一行人返回丰乐坊。一入坊门,就见到拄着双拐的张武,带着他那个傻儿子,正等候在门口。
“六郎……李,李司丞……”
待张武看清李好问身上穿的官袍,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改口,艰难地扶着双拐,由他那傻儿子扶着,跌跌撞撞上前,颤声问:“李司丞……我家娘子,她……”
被当街拦住询问的李好问只觉万般难以启齿。
说来在这件事上他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当初他没有荐张嫂来丰乐坊做帮厨,而是任由他们去别的地方讨营生,是不是张嫂就不会被那些人利用来对付诡务司,她也就不会遭此劫难。
然而屈突宜还是一如既往地镇定。
他脸上挂着那一抹招牌时的温煦笑容,柔声道:“这位便是张家娘子的夫君吧……放心,尊夫人如今正在医馆,有医者在为她尽心尽力地治疗,只不过……”
李好问只觉得这番对话实在太过扎心,只能转过身,任由屈突宜去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