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好问看张嫂,却始终都觉得她眉宇中有一股黑气,挥之不去。
吴飞白看了之后,也默然不语,转头去与屈突宜说了句什么。屈突宜点了点头。
用过“廊下食”,吴飞白就去找章平——这位真的是前来交接前些日子钦天监从诡务司这里接受的几件“堪舆风水”任务的。
不多时,长安县那里竟又送来了一件“风水案”,竟还是叶小楼亲自送来的。
吴飞白异常激动,眼里写满了“外快”两个字。他喜孜孜地上前接待“报案人”,凭着一张滔滔利口,顺利与对方约定了为那一户重新堪舆“点穴”的时日。
叶小楼却从头至尾没有给诡务司众人好脸色过,但他手下的不良人看起来都很高兴。
此事了结,长安县的人离去之后,吴飞白向诡务司一干人等告辞。
他对待李好问的态度格外亲热,就像是李好问相识多年的密友,此刻根本舍不得分别一样。
李好问着实有点受不了这种腻歪劲儿,将吴飞白单独叫到一边,小声问:“吴博士,你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吴飞白微笑:“就在刚才,下官为李司丞小小地算了一卦,算出来司丞这两天或许有些小小的波折。”
小小的波折?——李好问眉头微皱。
吴飞白却故意卖关子,伸手拍拍李好问的肩,道:“不过司丞是这么受朝廷重视的人,初次得人举荐就得到了这么重要的职位,无出其右。一定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李好问:……
看这位钦天博士的做派,简直就是个满口谀词的神棍啊!
吴飞白说完这话要走,李好问却一把挽住了吴飞白的衣袖,也微笑道:“吴博士莫急,我看你的本事,在相面卜卦上只怕是直追李淳风,惭愧袁天罡。因此你一定不止算到了本司丞要遇到的‘小小波折’,一定还有别的什么。”
吴飞白被李好问猛然一顿狠夸,瞬间有些晕头转向,顿时脱口而出道:“小心,影子——”
初入诡务司的这几日里,李好问忙于将司内诸事了解、理顺、掌握,一边还带着卓来习练武艺以强身健体,又要钻研前人笔记,研究和尝试“时光术”,忙得脚不沾地。
在这段时间里,张家顺利在丰乐坊落了户。张武夫妇退掉了在敦义坊租住的房屋,将家当全部搬到丰乐坊来。
这里没人知道张家人的过往,也没人知道张嫂曾经是轰动京城的“屏风杀人案”现场目击者和嫌疑人。这里的人只晓得张嫂是个手艺出众、任劳任怨的厨娘。
张武很快也凭借他的一双巧手在坊内一家木匠作坊里找到了生计。然而不巧,张武上工第一天,张家那个傻儿子无人照管,自己摸索着找到木匠作坊来,并且在作坊里打破了头。
这下木匠也不敢再随便雇佣拖着个傻儿子的张武了,只答应让张武带一两件活计回家去做,做完了再按件计算工钱。
李好问听说这事,觉得这未必不好,毕竟这样张武可以一边做活计,一边照料儿子。
但时候卓来偷偷告诉李好问,为这事,张武两口子狠狠吵了一架。根据听壁角的邻人说,夫妻两口子都提到了“累赘”两个字,不知是在说张武还是张家的傻儿子。
李好问心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因此不打算掺和。毕竟那是张家自己的问题,旁人也难再帮到。
不过他有点疑惑:毕竟张武不是第一天断腿,儿子也不是第一天发烧把人烧傻。怎么在“屏风杀人案”之前一切都好好的,现在家庭矛盾却就这么爆发了?
捋了一遍前因后果,李好问还是觉得“屏风杀人案”是张家矛盾的重要诱因——一切责任尽在叶小楼。
对方固然是一位勤勉的不良帅,可到底还是不会破案,对待嫌疑人太过简单粗暴,结果伤害到了无辜。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好问便对叶小楼没多少好脸色,甚至还学着屈突宜的话术怼了叶小楼几句。
叶小楼恨得牙痒痒,但他那边对郑兴朋的案件同样一筹莫展,没什么可以用来回击李好问的。
李好问这边,则按照他之前的方案,排查郑兴朋生前参与过的诡务司案件,争取从作案动机方面入手,找寻线索。
郑兴朋生前三个月内接手的二十七起案件中,共有丁类案件十四起,丙类九起,乙类三起,甲类一起。
丁类案件李好问已经见识过了——这类案件不仅是诡务司广泛收集线索的途径,也可能是诡务司的“财源”。郑兴朋经手的那些也不例外。
比如万年县转来崇业坊“生魂返家”案。
级别:丁类。
案由:崇业坊一商户来告,事主离家经商三年,返家后发现妻子生了一个一岁的儿子。
行商质问妻子因何不忠,妻子方面却说,这些年来他每个月都会回来一趟,小住几日再度出门,有亲族与邻人为证。
然而那行商却也有路引为凭,证明他一路远赴广州,没有中途返回长安的可能。
于是妻子亲族提出可能是行商“生魂返家”。
万年县以涉及“魂魄离体,千里相会”为由,将案子转给了诡务司。
郑兴朋断案的手法也十分简单——他让那行商假装欣然认下儿子,然后做出马上就要带全家移居广州的安排;并在行商家中安插了万年县的人手,单看有无人前来与行商妻子相见。
果然,行商妻子与情夫见面,互诉衷肠,行商妻子苦求情夫,让她和他们的儿子一起留下——毕竟唐时的广州在长安人心目中尚是四处瘴疠的蛮荒之地。纵是能从行商那里继承大笔财产,万一没命花,那可不就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