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6德文他们不好再拒绝,6建勋心里不踏实,“张顺同志,我是个粗人,听说钢笔老贵了,我怕不小心弄坏了,实在不行,给我弄点烧焦的树枝也行。”烧焦的树枝用到削尖是能用作笔的,用钢笔太没安全感了。
张顺以为多大不了的事儿,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解释说,“你们用的钢笔是我家和李爷爷的,用坏了换笔尖就行,没啥大不了的,写作业吧,李爷爷老早就盼着你们来跟我们比赛比赛了。”全家到了农场后,都是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书籍纸笔能收的全收了起来,听说李雪梅帮人扫盲后,他爷爷受了启叫他们重拾书本,不能忘记以往所学,这个国家,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们不能因为短暂的黑暗就自暴自弃,那是懦弱。
6建勋汗颜,“我哪儿比得上张顺同志,我们啊,没有多远的志向,扫盲成功就行了。”报效国家那种志向他们是没有的,心愿小得很,通过扫盲考试拿到钱买双解放鞋就够了,哪儿比得上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他们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和他们比,简直云泥之别。
“建勋同志别谦虚,你们身上那种坚持不懈的毅力才是我们该学习的,快做题吧,三个半小时,题目做不完呢。”
门外,其他院子的老人纷纷跑来看热闹,害怕打扰他们做题,只在外边说话,问李老爷子,“几兄弟来了看着咋样,有那么个厉害的妈,他们很机灵吧,比你家6明是不是还优秀”6明没什么文化,但做人真机灵,年年到农场都是抢着活干,谁家要是有个什么事,叫他声,他保证出手帮忙。
农场住着很多人,有全家搬来的,更多的是家里老人,成分不好,被送到农场改造,而子女在生产队做知青,两三年来农场看他们一次就不错了,哪儿比得上李雪梅年年都来,况且6明对老爷子跟亲爷爷似的,艳羡多少人哪,家里哪个女儿找对象,都爱拿6明做比较,不像有些人嘴巴上说不做事,6明是干实事的人,不仅如此,嘴巴还甜,逢人就打招呼。
遗憾的是没读书,要读过书,以后进单位谋个工作,铁定步步高升。
李老爷子面上波澜不惊,“6明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老实人,他们哪儿比得上6明,哼你们难道怀疑我挑孙女婿的眼光”李雪梅带6明来农场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两人的婚事,6明小小年纪心思细腻,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李雪梅嫁给他,除了穷点,不会吃其他苦头,把李雪梅交给6明,他放心。
听李老爷子又开始吹嘘6明多孝顺多好,他们默契的不再聊这个话题,“我偷偷瞄眼去,听说除了大的,下边两个都没结婚呢。”
李老爷子嗤鼻,“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农村人不讲究自由恋爱,要惹着他妈,提镰刀砍你都是轻的。”李雪梅信里说薛花花打架骂人是生产队最厉害的,那种人,他们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我就随口说说,我家没有合适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几个脑袋偷偷的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两眼,三兄弟握着钢笔,皱着眉头,迟迟不动笔,他们退回之前的位置,纳闷道,“题目是不是太难了,他们好像无从下笔啊,要我说啊,你们折腾什么考试,晚辈兴高采烈的来探望,你们该高高兴兴迎接才是,弄个考试把气氛全破坏了,不好不好。”
张老爷子和李老爷子面面相觑,怼道,“你们不是也出题了吗,说得好像就我们不好似的,走吧,去刘书记家里坐会儿,他们还在下象棋呢,不知道今天谁更厉害。”
刘书记是几个好友对他的调侃,据说刘老头以前在煤矿做过书记,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遭人陷害才落到农场这种地方的,几个人加起来几百岁的年纪,说话开玩笑最喜欢戳人心窝子,便给刘老头取了这个绰号,刘老头听着挺欢喜的,哪怕年纪比他们小二十多岁,聊天却没有任何代沟。
他们进屋后,刘书记就没心情下象棋了,问起三兄弟的情况,“要不是局势不好,以三兄弟勤奋的程度,绝对是国家的栋梁,可惜了啊”
对很多人而言,他们不缺少天赋,不缺少努力,缺少的是机会,而这种机会,不知道啥时候才会有,刘书记搁下象棋,问李老爷子,“你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你说以后会恢复高考吗”
李老爷子懂他的意思,一旦恢复高考,下乡知青们就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回城,用他们学过的知识为社会主意添钻加瓦,而不是扎根在农村,做些和自己所学没什么关系的农活,物尽其用才能挥最大的效果,知青下乡,是人才的浪费。
“我相信,即使不恢复高考,国家也会找到其他办法安顿人才,我们要对国家有信心,以后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是啊,毕竟,农村四十多岁的妇女都对咱们国家有信心,咱更该抱着希望才是,三兄弟答题的情况怎么样,你们去看过没,我蛮好奇薛花花同志为什么突然要扫盲,你们说,她是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李雪梅信里不是说到有个罗梦莹的知青吗,她家里貌似不是简单的工农家庭”他们在农场,外边很多信息都不及时,城里的局势怎么样更是无从所知,他们太想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李老爷子沉默,许久才感慨,“真要那样就好了,不过依我看,估计是当母亲的想让子女增强信心吧,待会问问就知道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候,李老爷子去堂屋提醒了句,6明文三兄弟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每回考试都没准确的计过时间,做完检查遍就交卷,有时候薛花花提醒他们交卷的时候就交,不太明白一个小时具体是多久。
三兄弟从最初的不习惯,慢慢的习惯用钢笔写字了,只是写出来的字笔墨控制得不太好,稍微不注意墨水就浸透了纸张,6德文为了不让纸张变得黑黑点点,只有分秒不停的写字,写完语文写数学,写完数学写历史和地理,而6建勋则和他反着来,先写最难的数学,然后是地理语文历史。
写着写着,写出来的字突然没了颜色,6建勋心头咯噔,举起笔尖望了两眼,“二哥,好像没墨水了,咋办哪。”他刚写到最精彩的地方呢。
张顺听到这话,忙把墨水瓶递给6建勋,大致瞄了眼6建勋试卷,地理最后道大题,他拧开瓶盖,“建勋同志,要不要帮忙。”6建勋做题的度还真是快,才多久的时间墨水都用完了。
6建勋不跟他客气,“麻烦你了。”
挤满墨水,6建勋重新答题,房间里充斥着沙沙的写字声,6建勋刚动笔,6明文的钢笔没墨水了,他不好耽误张顺时间,自己拧开钢笔挤墨水,张顺在旁边提醒他,“没装满的话你轻轻捏两下,重新挤,墨水装满用得才久些,否则你过一会儿就没墨水了过一会儿就没墨水了,耽误时间。”
6明文照着他的话做,待钢笔的软管里装满了墨水才收起钢笔,把墨水瓶推给6德文,“你是不是要用”
三兄弟做题的度是差不多的,6明文比较6德文,果不其然,6德文的钢笔没墨水了,写出来的字颜色明显浅了很多
三兄妹没有时间概念,专心致志做题,李老爷子啥时候过来提醒时间也不知道,不知多久,三兄弟做完题目后检查了遍,抬头就朝外边喊妈,6建勋声音最为嘹亮,“妈呢,妈呢,做完了哦。”
喊得房间里得人都愣住了,随后哈哈大笑,6建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还以为在家里写作业呢,对了,作业写完了,我帮6明哥煮饭去了啊。”做完题了,他才闻到不知谁家弄吃的,香喷喷的,闻得他直流口水,6明文和6德文也收起钢笔,问张顺试卷交给谁。
“李爷爷在旁边,你们给他拿去吧。”
对三兄弟答题的度,屋里的几个老人颇有些意外,规定的是三个半小时,到现在要差2o分钟才三个小时呢,李老爷子拿过三兄弟的试卷,“你们每道题都做了”李雪梅说高三的课本没教,他们出的是高一高二的题目,几人商量过题目的难易程度,以他们的度,不可能这么容易。
张老爷子专门去堂屋翻了翻自家孙子的试卷,得,剩下整门科目没写呢,三兄弟就写完了
张顺问张老爷子,“德文同志他们的成绩出来了”
“没有,好好做,别给我丢脸。”孙子是在城里接受过教育的,结果被三个扫盲的小伙子给比下去了,张老爷子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又去看李雪梅试卷,比不上三兄弟度快,但也只剩下几道题了。
6德文他们交了试卷就帮6明做饭去了,人多,6明问人借了灶房用,6明锅里炖了根猪蹄,特意去公社买的,6德文想起背篓里有薛花花晒干的菜,用开水泡会儿,炖汤或者炒来吃都行,这个冬天,他们全家吃的就是夏天屯的菜,别说挺好吃的。
三兄弟在灶房,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而旁边屋子里,对完答案的几个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三兄弟的数学都是1oo分,最差的科目都上了9o,李老爷子不禁怀疑,“难道这次的题目太简单了雪梅说他们从没考过满分,最高也98,97的样子,咋突然有这么高的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