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周琰,想到十年前那個赤著腳丫子穿得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小手掰開野狗的嘴,搶出一塊帶血的人骨啃的孩子,常常也就勉強自己忍下他了。
但大約是六歲之前便飽嘗戰亂,不得不以搶掠為生的緣故,少年對很多東西表現出不可理喻的占有欲。
尤其是他認為屬於他的人和事物,寧可毀了也不給別人碰一下。
比如,他碗裡的食物,別人想碰一下,他就是跳起來打一架、把碗都一起摔碎了,也絕不給人分享一口。又比如,這個死腦子的孩子一直認為,先生負責教導他,就是屬於他的,別人都不可以碰。
眼下,周琰覺得他這個要求十分荒唐,無理取鬧。
但眼前這個人得不到的事,總是糾纏不休。
於是周琰只好對他說:「就只拉了一下手。」
少年的五指一收,將周琰的手握在掌心裡。
周琰無奈,只好隨他。
少年垂著眼眸,仿佛撫摸自己珍藏的寶物一般,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掌心裡玉長纖瘦而柔軟的手,捏過周琰的指尖、指腹、每一處關節、手心、手背……仿佛想把周琰每一處的掌紋都深深地記下來。
周琰強忍不適,被他摸得毛骨悚然。好像被收著利爪的猛獸肉墊摩挲著,掌心痒痒的,酥麻的感覺順著指尖蔓延全身,一陣陣想要打顫。原本冰涼沒有溫度的手,也被他捂得滾燙,掌心濕熱得沁出汗來。
最終,周琰忍無可忍,隨口喊了一句:「吳軍追來了!」
少年正對著周琰的手玩得入神,聞聲本能地握住放在手邊地刀,就要起身。
周琰笑了笑,可算從少年手中脫身,趁機起身走到艙外去了。
少年此時方才反應過來,悵然若失地望著自己的手心。
周琰站在船頭,垂眸看看自己被揉得通紅的手。若非逃得快,只怕能給少年連骨頭都給捏碎。
船靠了岸,周琰和少年方才上岸,便聽聞船上負責哨探的士兵匆匆來報,吳國派兵追趕,人數眾多,且已十分逼近。
周琰問道:「是何人帶兵追趕?」
士兵回答道:「是吳國上將軍6赫。」
周琰正要吩咐應敵,卻被少年不由分說塞進了一輛馬車裡。
周琰坐在車上,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江上近在咫尺的追兵,欲言又止。
「你不必管任何事。」少年將周琰按回車裡,轉頭吩咐車夫,「直望處州城去,不許停留。即便國師讓你停車,也不許停。」
周琰:「……」
果然小孩子越長大,越不聽話。如今這般叛逆,都要騎到他頭上了。
車夫聽了少年的話,立刻馬不停蹄,駕車左轉抄一條近道小路,奔處州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