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隐去了管事说的方法,只是摇头:“当然不,实在不行,我去喊了人牙子来,关照把他卖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对她而言,这是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管怎么样,她实在不想有什么事惹得一家人日子都过得不舒心,至于凌晓,她也只能尽量让人牙子给他个好去处,最终会被卖到哪里,却不是她能够顾及的了。
这虽然有些残忍,却是最有效的法子。而她则向来不是多么心善的人。
“给了人牙子,多半是倒了手又卖进相公馆,你忍心?”
裴宁略顿了一下,释然道:“这有什么不忍心的,他原本也是相公馆出来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我们就跟人牙子说说,托她把人卖去旁的大户人家。”
“他那样年纪那样身段,长得又水灵,就算进了大户人家,也躲不过是要被挑出来做家伎的,”舒景悦低着头,面上有点难看:“他刚出火坑,我就这么着又把他推回去这叫什么事呢?”
“不关你的事,别这么想”裴宁拉着他坐下来,揉了揉他散着的头发:“我去跟他说,你只管放心就是。”
对于凌晓的反应,裴宁也设想过几种,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一句话不说,只不断地掉眼泪,抽抽搭搭地哭,弄得她话也说不下去。
“小凌,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想娶偏房,”裴宁暗自按捺住不耐,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我就问问你,接下来想去哪户人家?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不管这事儿了,等会儿人牙子来了,随她把你领到哪里罢了。”
“小姐我、我只是,呜呜,只是想跟着你有个地方待着就行,我可以做事的,主夫大人高兴了,便给我个小侍的名分,要是主夫大人不乐意,我就是个下奴我没有要做偏房啊”凌晓一边哭着,就扑通跪了下来,往她身边爬了几步:“小姐,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我好不容易才存够了银子,求相公馆里管事的大姐把我卖出来的要是您不要我,我、我没有银子再去打点了”
裴宁揉了揉额角:“如果你只是缺钱,那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卖身契也还给你,你自己去谋生活,找个好家人嫁了,这样可好?”
“不不要啊小姐,求您了我、我已经进了小姐家的门,以后哪里还有人肯信我是清白的身子,别说是好人家,就算是寡妇,也不肯娶我的”
“这”裴宁被他的哭声闹得头疼,闭了闭眼才勉强睁开,本想跟他说清者自清,眼角扫过,却正巧看到舒景悦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若有所思地站在一边:“阿景,站着做什么,远儿又闹了么?”
“主夫大人主夫大人,求您不要卖掉我我不是有意不听你话的,求求你”舒景悦还没来得及说话,凌晓已经爬到了他面前,不断地磕着头:“主夫大人,求您留下我,我是小姐的人,再被卖出去会被人戳着脊骨骂到死的”
舒景悦被他拖住了衣服,脚下趔趄了一下,碰着凳子摔过去,手上下意识地护紧了孩子,裴宁吓了一跳,两步跨过去,也只来得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心头不由火气,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拨到了一边,说话也再顾不上好不好听:“什么叫是我的人,你弄清楚,我从没要过你!一手指都没碰过!”
凌晓愕然地呆呆跪着,显然是被她吓到了,舒景悦站起来,先是去看怀里的孩子,见她还咯咯地朝自己笑,才放下心来,有点讶异地看着她。
裴宁面上一红,毕竟在前世活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要对着一个男人大吵大嚷着说“没碰过你”这种话,还是大为窘迫,刚才是一急之下冲口而出,现在再想起来,不免觉得尴尬。
“裴宁我们把他带回扬州吧,再托个信得过的人牙子把他卖给哪个小户人家,也好让他有个归宿”
“算了,我不气了,当真的,”舒景悦把孩子抱紧了一点,和女儿贴着脸玩闹,只低声道:“就这样吧”
“阿景?”裴宁抓紧了他的手,见他眉头忽然皱紧,才疑惑地低头,见他手心在地上擦破了一块,心里更是懊恼:“别给我们自己找这个麻烦,我一会儿就叫人牙子来,省得夜长梦多。”
旦夕祸福
急病和急惶~
她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多善良,也绝不是什么刻薄的人,即使经历过被人诬陷,甚至“遭遇”车祸死去的事,也还能对多数人心存善意。但此刻对凌晓,却真的有股怨气。
然而舒景悦却是立在那里,对她摇了摇头,看向凌晓道:“你起来,回自己屋里去。”
“阿景,我可以给他两条路,要么,我给他卖身契和银子,他自谋出路去;要么,我把他交给管事处置,”裴宁见他还抱着孩子站着,忙拉着他坐了下来,打来水给他洗手上的伤口:“这事我决定了,你不要拦我。”
“我唉,别了吧,我们把他带回扬州去,就没人认得他了,这样,他日子说不定可以好过点”
“那我跟管事的说,让她把人弄到别的地方去好了,再远也不是问题,”裴宁坚持不肯退让,找了药来擦在他手上:“带他回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我看他不像是会知恩图报的人你别狠不下心”
“我又不指望他报答,就是他说的,其实也不错这家里都知道他是管事的给了你的,要是他再出去,谁还肯信他是清白身以后,总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可”
裴宁要反驳,舒景悦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往她身边靠了靠,低了脑袋把额头抵在她肩上:“我运气好,遇上你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肯娶我们这样的我们就带他走吧。”
裴宁想到他那时用尽了力气才能对她坦言自己不是清白之身,知道他是想起了过去的日子,见他眼底尽是说不清的情绪,心一软,几乎就要答应了他。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却还是硬着心肠又摇了摇头:“阿景,若是他路上做出些事来害得你或者远儿吃苦,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现在的决定的”
“如果你不忍心,那我可以托人把他送去苏州,还记得我前几年接的那个园子么?那东家长年在扬州,很少会回苏州去,那个园子里下人不多,也没有养什么家伎,我把他送过去托那边的管事照看着点也就是了。”
“那好吧”
舒景悦见她坚持不肯答应把凌晓带走,知道她是怕自己难过,点了点头重新窝进她怀里,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裴宁我看到他,就越发觉得我是交了好运道要是没遇到你,我”
他手上伤着,还没来得及包扎,裴宁怕他用了力会扯到伤口,索性把他的手拢在自己身前:“傻阿景,我遇上你才是幸事,若是没有你,我还不知会活成什么样呢。”
做定了打算,裴宁便给苏州那边管园子的管事去了一封信,这一边也重新向管事要了个做事的人,张管事这回问得十分明白,隔天便把自己家的小相公送来,说是他带孩子带得很不错,给她帮几天忙绝不会出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