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她的正是倚在那富商怀里的女子,她红衣罩体,穿了条玫色烟纱散花裙,鬓低垂斜插着碧玉瓒凤钗。
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半遮半掩,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蝴蝶结,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长裙薄且透,行动间隐约露出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
这女子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眼睛含笑含妖,水遮雾绕,媚意荡漾,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着妖媚的女人。
看清那人的脸,沈娇娇整个人如坠冰窟。若不是还有姜肆在,她几乎要落荒而逃。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从前花楼里的头牌朱玉!
朱玉本是官家之女,当年被籍没抄家才流落花楼,但她因为容貌生的妖艳,自小学舞身段又软,不废什么功夫便在花楼站稳了脚跟。
虽然还只是跳跳舞并不接客,却已经声名远播为她而来的人不知凡几。
沈娇娇被卖进去的时候和朱玉小不了几岁,但她那会儿没长开又骨头硬,到后来磋磨一番便被指给了朱玉当丫鬟。
朱玉在客人面前柔媚无骨端的是一幅柔情似水温柔解意的模样,可她到底还是有股官家女的心气儿,在外头憋足了劲回过头便朝沈娇娇泄,小打小骂饿顿肚子都是轻的,严重时她还被朱玉扒了外裳丢进雪窟里待过。
只是沈娇娇却不是因为想起朱玉曾经带给她的伤害才心生恐慌,而是害怕那段不堪之事袒露在姜肆的面前。
她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早已经将这些声名置之度外,甚至在6湛面前还亲自挑起伤疤给他看那些流着脓水从未痊愈的暗口。
可她如何能让姜肆知晓她曾经流落青楼的事,她又怎么敢去想姜肆会如何看她。
沈娇娇真的不敢,谁都可以唯独姜肆不行。
夜色太深,沈娇娇的脸色变得太快,还未来得及叫人现端倪。她拦住朱玉还要叙旧攀扯的话头,神色有些冷:“姑娘认错人了。”
“怎么会——”朱玉从那富商的怀里站定,闻言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沈娇娇的五官还同她离开花楼时无太大变化,只是在侯府这些日子滋养的越精致润泽了许多,但是那双要眼睛和声音却还是一如往昔的。
沈娇娇被人带走的时候她并不在花楼,而是在当地豪绅家里赴宴。
那席面之上有一道酱猪肘,朱玉还想着前一日刚罚过沈娇娇,待用完膳后让人把那酱肘包起来带给她。
这样的好东西,平日里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哪曾想回了花楼,嬷嬷竟告诉她沈娇娇被人带走了。
朱玉气的疯,把那肘子踩了个稀巴烂。
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沈娇娇,今日无意相逢,哪还有不喜的。
朱玉望了望还欲再出声说些什么,却被富商捏了记腰把话咽了回去。
富商本就是为了结交姜肆才过来,也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方才朱玉话一说出口,英王神色都变了,哪还敢让人再说下去,赶紧朝朱玉使了个眼色。
朱玉虽闭了嘴,眼底的犹疑却不可忽视,她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更为震惊还是更为嫉恨。
先前还在自己跟前任打任骂随意使唤的丫鬟摇身一变成了王爷跟前的贵女,都是花楼出来的,沈娇娇她凭什么?!
沈娇娇迎着朱玉眼底的情绪佯装镇定,实际上早已心乱如麻。她袖底的指尖已经掐上了掌心,期望用疼痛来让自己冷静。
她背对着姜肆,脊背紧绷到酸痛,一时竟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
姜肆会不会震惊和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花楼里的女子,又为何不敢相认?
……
气氛一时凝滞,富商吞咽口水干笑了一声:“天色已晚,今日就不邀王爷同游了,日后有机会还望王爷可以赏光。”说着,也不敢等姜肆回应,赶紧拉着朱玉走了。
朱玉还想挣扎,却被那富商狠狠瞪了一眼。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作罢。
已经过了戌时,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
英王府的马车一直等在一处石桥边上。
自从撞见朱玉沈娇娇便一直心神不宁,她低垂头不敢看姜肆的脸,连与他走在一处也不愿了。
二人虽坐回了马车,车厢里再不见先前的轻快恣意,仿佛被狂风肆虐过,徒留一场冰冷空寂。
一路无言。
沈娇娇自上了马车提心吊胆,绞尽脑汁的想若是姜肆问起她该怎么回答。是该如实告知,还是编了谎话将此事诓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