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男子一脸热切,青袍男子却恬静沉着,喝了一阵茶才缓缓开口。
“想我兄弟三人得道万载有余,自义结金兰至今,在修真界虽未有问鼎中原的野心,却也能安守一隅至今,这么长的岁月中,我兄弟为人助拳,坐门迎敌,大大小小也斗了近千次的法,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阵势没经历过,怎么这一次你竟这么胆怯呢?”
白袍男子脸带忧色道:“我倒不是担心这转运天阶在我等兄弟手中会有什么闪失,凭我兄弟联手就算是十个元婴仙人,哼哼,也不在我等利喙的话下,我担忧的是我等如此为那外道邪云办事,可算正途吗?坊间传闻那邪云奸险狡诈,绝非良友,我兄弟修为虽高,却只一味的憨厚鲁直,论心机计谋,我等远不如他这般狠险毒辣,如此长期依附可是良计吗?”
青袍男子听罢板起了脸,有些斥责之意道:“我等食君之禄为君解忧,管其他劳什子作甚,记住这几百年的食酬供养都是那邪云所赐,外间之人哪管过我兄弟死活,你只需记住,知恩图报便即是了,其他诸杂莫要细量。”
白袍男子默然不语,他虽不认同兄长的说法,可毕竟受人恩惠,再难说出什么来。
这青白二人乃是此处主人,真身本是上古灵禽轮回冥火凤、太白虚火凤。再加上常年镇守飞云涧的降龙真火凤都是万载修为的灵禽,号称三元火凤。这神兽灵禽修道过百年者,如有机遇可做天仙级别道者的坐骑家宠,供其奴役,而千年之上者则是守山护法的家将,虽司属不同却也是奴仆之身,不过跟对了山头,找对了神仙,得道是早晚的事,终生侍候年深日久自也受益匪浅。唯独这万年修行的最难找到归宿,万载修行,灵识早开,具备了独立的思想和精神,肯定不会甘心为他人做奴当仆的,只有拉了山头自立,然而修炼万年岂非易事,再想精进所需一应供给绝非少数,三元火凤又无背景根袛,又不喜掠夺强占,所以能助修炼的仙芝灵参之类的东西只有靠自己去寻找探索。然而天下物都是有数的,修道者又多,天材地宝价值连城,极难得到,所以兄弟三人的修为始终卡在某处不前数百年。偶得一次机遇,大哥轮回冥火凤凌炽偶遇邪云道长,得其馈赠后返回三兄弟受用,得益匪浅。自此之后便与聚邪古都达成良友关系,这三元凤凰坞便成了邪云道长在南域的接应回旋之地。
只是这三只火凤修为高深,道心也自纯良,邪云道长早窥得其性,那些抢夺无辜杀戮的事情从未找过三凤,但此次他座下弟子奉命将得来的宝物寄存于此,三凤不知接收后的后果如何,却又对邪云多年恩惠难以报答,是以收下宝物代为保管。
此时白袍男子太白虚火凤凌烈道出了胸中所虑,被兄长一顿驳斥没了言辞,两人各自守住亭内圆桌一角,话不投机的默默喝茶不已。
凌炽喝完一盏,唤过蛋生子奴才火苗儿火信儿取空杯自去添水。突然眉头一动,脑中灵识感应,他转过头,朝西方极目望去。他万载修行,一双火目能窥出万里之外,只见西方鬼哭枫林内出现了三个不之客。
他微一凝神,对二弟凌烈说道:“鬼哭枫林来了三个生人,看情状有些道行,正朝飞云涧处行进。”
凌烈神目一动,眼光也放出久远,少倾转头不屑道:“些许金丹真人,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也难三弟对手。”
凌炽冷笑道:“我这三元凤凰坞百年来无有修道者敢踏足半步,这几人莫非是为了那转运天阶而来的吗?”
龙玄三人在枫林中寻了小径缓步行进,只觉此处炙热无比,此处虽是背山面海却也不可能这般炎热,众人心中不解,但内心中都隐隐感觉此中必有缘由。
火红枫林一直向东蔓延,密密麻麻的占领了土岗山丘,一眼都似望不到边。三人越走越热,柳下挥已除了外罩白袍只觉内衬小衫,拎着白袍不住扇动取些凉风。
纪韵诗是女流,较为持重,却也挽起袖管,露出两只粉藕似的胳臂。三人迤逦而行,在林间始终趋着小路轨迹一路向前。
绕了小半日,日渐西行,才走出了这片枫林,一条壮丽雄浑的瀑布自百余丈的崖上垂下,碎玉飞溅,那瀑布顶端高耸入云,倾洒巨流下来,彷如天降洪流。
水声嘈杂,三人热得难耐,此刻见到有水,急忙奔前,抄起涧水就朝脸面上扑去。哪知那水却是半温,抚上脸后但无清凉之感,本就有些头晕的三人被温水洒面,不但没有清凉之感,平白的又增了几分燥热。
正在这时,空中一声似鹰叫不是鹰叫,似枭啼不是枭啼的叫声,那瀑布顶端竟出现一人,身着以红色为主的彩色曳地长袍,上面辍着无数美丽羽毛色彩绚烂,远远的看不清面目。只见他站在那瀑布顶部,顺流而下,那瀑布之水湍急非常,他却视若无物。只抱了双臂顺着水流滑了下来。
待得到了涧水之上,却踏水而行,向三人徐徐走来。每走一步,脚下便是一阵滋啦声响起,彷如水锅内滴了油进去一般。
三人眼见来者不善,都暗暗戒备,倚水涧而立。那人趋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样貌,只见他双眉飞扬,脸面清瘦,目中透出英气,颧骨高高耸起,却是个既俊且削弱的少年人。
这少年环视众人一圈后,缓缓开口道:“三元凤凰坞不与外界仙道接触过百年,三位有何贵干?”
语气有些冷淡,言简意赅而且还带有一些嗔怪之意。
龙玄抱拳道:“仙友请了,我们只为寻那家门遗宝来到此处,您如知道下落,还请赐教一二。”
红袍人这一手踏水而行的修为着实不低,可言语中不难透露出起年龄稚嫩的不到之处。只听他冷笑道:“这里是三元凤凰坞,我乃第三元凤降龙真火凤凌炬,这里不欢迎外人,请你们离去。”
龙玄见其开口时还讲几分道理,便以礼相待,哪知道第二句话就这么蛮横不讲理,心中不快,但脸上却未动声色,此间本就险绝无比,他本也没打算会碰上什么好说话的人。
当下也不再多说,眉心一动,背后的乌雷桃花剑飞起后落入手中,为做保险,天降虚火也被召唤出来立在身旁。纪韵诗没有法宝兵刃,她的法术大罗幻境也是针对敌人的神魂类攻击,是以手掐法诀站在龙玄身后,柳下挥也是面色凝重,他修为太低,只横过折扇当胸,做防御状。
凌炬第二句话太过强横,只因他兄弟三人都不善撒谎,自己手中却替人看管了一件法宝,想来这三人也是为此而来,听其问及,既不能否认却也不承认,只好退却不许进入此间,令其离去。这么一来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来人此来是为夺宝,必定是有备而来。
凌炬见三人凝神戒备,一副斗法搏斗的姿态,不由得仰天大笑,那笑声尖利异常,若是夤夜听到,定将人骇得心胆俱裂。只见他双臂伸展,身体徐徐飞离水面,身上翎羽出炫目光芒,人已到了半空。
一身霓裳光彩亮闪,几吸间便化成万道彩霞朝三人倾洒。三人眼目有些晕眩,都侧头避过,待转过头之时,那少年已自不见,只见一只浑身以红色为主其他色彩混杂其中的巨大凤凰正自虚浮在半空之中。
只见那凤凰螓短颈,不似坊间禽类一般丑陋,身形修长,浑身羽毛五彩斑斓,纷扬杂色中以红色为主要色彩。尾巴长长耷下,彷如彩虹一般。两爪扣起,爪间横着一条死龙面目紧闭,鳞片散乱,身上破烂之处不见鲜血溢出,显是已死去多时。
“三个小辈,让你们见识下我的真身,教而等死而无怨!”那红火凤怪目一凝,口中一口厉气汹涌喷出,夹着火星朝三人如潮涌来。
三人只觉一股热风铺天盖地的袭来,纪韵诗见机最快,不等热风袭身,已纵飞至半空,转过身子背对着火凤朝远处飞去。
龙玄心中有些不服,论弄火之术,他也不差,身边的天降虚火乃是上品神火,心中并没有落荒而逃的打算。哪知那热风似老君搧炉之火,火中夹风,风中带火,那火精还未待抢先应击,就被那风势猛催,像被人一脚踢飞的皮球般在空中倒退而去。龙玄也是脚步不稳,还没等凝身稳住身形,就被这无比炎热的风力吹得一溜跟头的倒卷出去几十丈远。
降龙真火凤凌炬变回了少年模样,虚立高空负手傲然道:“此乃小小惩戒,望你们知道深浅,就此离去,不要葬身在火海之中。”说罢一口唾液淬入水涧之中,只见那唾液竟化作一团火在水中兀自燃烧,只片刻功夫,偌大的一片山涧竟自像开锅了一般沸腾不已。
龙玄倒飞而出,一路翻转而去,压坏了无数涧边草木,眼花耳鸣不已,抬头微视,只见空中徐徐飘过的是纪韵诗虽不及自己狼狈,却也是一脸惊惧之色,花荣变色,鬓钗纷乱。左边树杈上挂着柳下挥早已被热气熏得昏了过去。
凌炬嘴角微扬冷冷一笑,身子不动已轻轻飘起,隐向飞云涧后。
听涛山,竹林小屋。
百目老人凝神悟道,薄月心中焦焚,无奈此行艰险,迫不得已留下与他周旋。这百目老人不管他人瓦上霜,极其不合时宜的缠着薄月教授剑阵法门。
薄月无奈只好耐心讲解,百目老人心中疑惑极多,而且对阵法早有心得,只捡那重要的地方问询一二马上便即醒悟。
此般求教反复,薄月心知不让这痴人学得透彻了,自不能罢休,当下也不顾师父告诫,将那天雨千二剑阵的法门、真元运行、阵基等诸般要素一一详加告知再不隐瞒,索性也是无计,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一旦博得这百目老人高兴,肯施手相援不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了么。
那百目得了要领,自去房中参悟。薄月独坐中堂,一盏茶喝了几遭,早就冲成白水了,斩鹤毁琴二童进来要换过新叶重沏,他心中烦恼,挥手谢绝。连日来二童见他与自家主人出双入对交情匪浅,便也当他作半个主人,任得他使唤。
家中又传来噩耗,后院竟遭瘟疫,奴仆死伤过半,女眷一体病倒。这大好一座侯府,又无腐尸烂河,哪里来的瘟疫呢,定是多年享受天降祥瑞,一旦失去庇护,便即祸自天降,实乃命数所至。
薄月兀自犹如热锅蚂蚁,百目老人却自后堂悠悠闲闲的踱了出来,他眼望满脸慌急之色的薄月道:“好了,我们可以出了!”
薄月又惊又喜道:“前辈愿意与我分忧?”
百目老人无奈道:“多亏你赐,我才学得了这天雨剑阵,怎能不饮水思源呢,我便破例助你一次,也算还了你的恩情。”
这剑阵修习和别的功法不同,无论境界高低层次悬殊,对于阵法来说是没有关系的。有的修道之人境界达到元婴了,也未必修行得了凝气境界的阵法,只因术业有专攻,这世间抒还不是门门都相同。剑阵与御剑术、飞剑术等又不自相同,这是一门需阵法本身灵识作用和施法者意识控制双方配合才能施展的法术,即需要修道者神识强大,又得配合剑阵本身的巧妙,二者合一才能挥奇效。
薄月喜得都要跪下磕头了,百目老人挥手免去,他走到窗前扯过一扇窗,一把就把整架窗撕了下来,如剥蒜一般三两下把一扇好好的窗框拆得零碎,手中多了尺余长的窗棂和折断的窗框木条。只见他取过一根握在手中一揉一搓寸余后的木块便被分割出百十连片薄薄篾片,他依法炮制不知道捏了多少根木条成篾片,只满满摆了一大桌。
他取出储物法宝,乃是巴掌大的一个带锁小宝箱,不只内里空间几何,他伸出长袖一捋满桌木片尽数敛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