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公反问一句:“给他赔礼?休想!吾闻,‘慢人者,人亦慢之’。君先慢我,乃不自责而责我,什么玩意儿!”
子家曰:“君虽慢我,但他毕竟是君。赔礼之事,还望吾弟三思。”说毕,告辞而去。
到了翌日,二人一同入朝,子公随班行礼,并无赔礼之举。倒是子家心上不安,散朝后拉子公留下,对郑灵公说道:“子公惧主公责其染指之失,特来告罪。战兢不知说什么好,望主公谅之!”说这话时,子公仰首向天,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郑灵公恼了,曰:“寡人恐得罪子公,子公岂惧寡人耶!”拂袖而起,转入内宫去了。
子家长叹一声,随子公出了大殿。子公邀子家来到府中,整置酒宴。三樽酒下肚,子公说道:“今日之事,弟已亲见,主公怒我甚矣!怒而必诛,为自保计,不如率先起事,宰了这个昏君!”
子家掩耳曰:“你别说了,就算家里养一头畜生,养得久了,还舍不得杀掉,况一国之君,敢轻言弑逆乎?”子家劝人的水平确实不高,怎么能把国君跟畜生比呢?而《左传》原文是这样写的:“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
不劝还好些,子家这一劝,子公来劲了:“你说得对啊,老畜生还舍不得杀呢,他竟把千年的老王八给煮吃了。他下得了手,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子家一看劝不了,赶紧告辞要走。
“我问你,你跟不跟我干?”子公问子家。
“我,我不敢。”子家嚅声说道。
“好,算你有种,你等着瞧!”子公发出威胁。
子家略一迟疑,还是走了。
子公一反常态,第二天一大早,便独自进宫,向郑灵公认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若论与郑灵公的私交,子家远不如子公,郑灵公见子公认了罪,心中大喜,没几日,便把吃龟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子公没忘,在一次闲聊之中,吞吞吐吐地说道:“主公,您觉着子家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他挺好的,大忠臣一个。”
“忠个屁!装的。那天为吃龟羹的事,咱俩闹了点不愉快,我一怒之下,回到家中,没多久,他便赶了过去,他说……”子公欲言又止。
“他说了些什么?”郑灵公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唉。俺俩好赖也是堂兄弟,他说了些什么,您就不必问了。”子公说毕,起身告辞。
郑灵公见子公不肯说,料定这里边有鬼,传旨一道,把子家召进宫来,阴阳怪气地问道:“子家,听子公说吃龟那天,你离开这里,去了他家,有无此事?”
子家的头嗡地一下,他,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良久,还是觉着应该实话实说。
“启奏主公,那一天,臣离开这里以后,确实去了子公家。但臣是去开导他的。”
“怎么开导的?”
这两天的对话,子家记忆犹新,但他不敢说,特别是子公要杀郑灵公的那句话。若是说出来,不单单是出卖了子公的问题,更给人以口实,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子家为什么不告发?
郑灵公见子家不回他的话,追问道:“汝到底是怎么开导子公的?说来听听。”
“这……”子家终于开口了,“至于怎样开导,臣记不清了,大意是说,那天分龟羹,主公是给你闹着玩的。其实,主公给你留了一碗,你不要为此事生气。”
郑灵公绷着脸道:“你怎么知道寡人给子公留了一碗?”
“这,臣是猜测,也是为了劝子公。”
郑灵公将手摆了一摆:“汝走吧!”说毕,又一个拂袖而起。
子家不得不走了。
他一路走一路想,到底子公对主公说了一些什么,使他如此生气。越想弄明白这个问题,越弄不明白,索性去了子公家,一问究竟。
“我给主公说,你说主公以君戏臣,和周厉王为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有什么两样,劝我杀了您……”
“你……你怎能这样?”把个子家气得满脸乌青。
子公反而笑了:“老弟,有一句俗话,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贼咬一口,入木三分。’我便是那咬人的贼。要么,你跟我联手杀了昏君;要么,我再去昏君那里说你的坏话,让昏君杀了你。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子家的脸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红,长叹一声说道:“你这是逼我大逆不道,我,我还有何话可说?有何路可走?”说毕,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子公一脸喜悦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听我的!如此之大事,咱还是及早动手为好!”
子家一脸痛苦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