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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襄公十一年(第1页)

鲁襄公十一年

公元前562年,鲁襄公十一年。

十一年春,季武子将作三军,告叔孙穆子曰:“请为三军,各征其军。”穆子曰:“政将及子,子必不能。”武子固请之。穆子曰:“然则盟诸?”乃盟诸僖闳,诅诸五父之衢。

正月,作三军,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三子各毁其乘。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无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半为臣,若子若弟。叔孙氏使尽为臣,不然不舍。

十一年春,鲁国发生大事,季孙宿提出要“作三军”,也就是将鲁国的武装力量编组为三军。

按照周朝的体制,天子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一军的编制是一万二千五百人,但是到了春秋时期,各国的军并不一定严格按照编制来组成。鲁国原本有二军,现在编组为三军,除了增加人数,最大的变化在于季孙宿对叔孙豹说的“请编组三军,各征其军赋”。

换句话说,“三桓”每家一军,各自负责,包括征发兵员、收取赋税等,全部与公室脱钩,改由卿家代理。这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等于从军事上和经济上将公室架空了。叔孙豹听了,难免害怕,一则害怕舆论指责,二则害怕季孙宿算计他和仲孙蔑,于是回答:“政权始终会轮到您来执掌,您一定办不好这件事的。”意思是,你还年轻,我们却已经老了,日后你必定会执掌鲁国的政权,对内对外都要有所交代。对内而言,增加军赋势必引起百姓的不满;对外而言,扩充军备很容易引起晋国、楚国乃至齐国的不满,又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季孙宿坚持要“作三军”,叔孙豹便摆明了态度:“既然这样,那就为了这事盟誓吧!”

三家于是在鲁僖公的宗庙大门前举行盟誓,又跑到“五父之衢”去立下咒誓。

五父之衢在曲阜城外,何以得名,不得而知;有什么特别之处,亦不得而知。对照《左传》的后文来看,这是个发誓的“圣地”。为了“作三军”,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在先君庙前发誓还不够,还要跑到五父之衢去立下咒誓,可见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正月,鲁国组建三军,将原来至少是在名义上由公室统管的军队分为三份,“三桓”各有其一。国家武装变成了私人武装,原来的家族武装也就融入其中。所以三家“各毁其乘”,不是拆毁战车,而是将家族的战车编入各自统率的军队里。三家的具体做法又各不相同:

季孙氏:下令编入“季军”的人员,如果其原本承担的赋税交给季孙氏,则不征其口赋;如果不交给季孙氏,则加倍征缴。说白了,就是逼百姓投靠季孙氏。

孟孙氏:下令编入“孟军”的人员,取其一半赋税交给孟孙氏——如果是儿子的赋税交给孟孙氏,则父亲的赋税仍交给公室;如果是弟弟的赋税交给孟孙氏,则哥哥的赋税仍然交给公室,算是给公室留了点口粮。

叔孙氏:下令编入“叔军”的人员,其赋税全部交给叔孙氏,否则这事就不干了。

作为鲁国名义上的主人,鲁襄公才十四岁。对于“三桓”的所作所为,自然只能听之任之。话说回来,就算是鲁襄公已经二十四岁、三十四岁又如何?“三桓”专鲁,已是大势所趋,没有谁能够力挽狂澜。

郑人患晋、楚之故,诸大夫曰:“不从晋,国几亡。楚弱于晋,晋不吾疾也。晋疾,楚将辟之。何为而使晋师致死于我,楚弗敢敌,而后可固与也。”子展曰:“与宋为恶,诸侯必至,吾从之盟。楚师至,吾又从之,则晋怒甚矣。晋能骤来,楚将不能,吾乃固与晋。”大夫说之,使疆之司恶于宋。宋向戌侵郑,大获。子展曰:“师而伐宋可矣。若我伐宋,诸侯之伐我必疾,吾乃听命焉,且告于楚。楚师至,吾乃与之盟,而重赂晋师,乃免矣。”夏,郑子展侵宋。

诸侯之中,郑国最难。从地理位置上看,郑国西接王畿,南临楚国,处于中原的核心。楚国要入侵中原,郑国是桥头堡;楚国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郑国是门户。反过来说,晋国要与楚国争霸,首先也必须控制郑国。双方你来我往,将郑国变成了杀戮的战场。楚军朝发夕至,占了地利;晋国则团结宋、鲁、卫、齐等诸侯,从西方、东方和北方对郑国形成战略威慑,占了人和。数十年来,郑国不是被晋国讨伐,就是被楚国入侵,郑国的卿大夫们对此很苦恼,聚在一起商量说:“不听从晋国,国家几乎灭亡。现在楚国弱于晋国,所以晋国并不太在意我们。晋国如果很在意我们,楚国就会逃避。怎么样才能让晋国拼死攻打我们,楚国不敢抵挡,然后可以坚定地跟随晋国呢?”

乍一听,郑国的这班卿大夫们脑洞还真是很大。仔细一想,他们的想法却不无道理:晋楚争霸,郑国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楚国倒是很在乎郑国,可是楚国现在力量弱于晋国,保护不了郑国。晋国现在很强大,可是晋国对郑国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阴晴不定。对于郑国而言,死心塌地追随一方,而且是追随实力更强的一方,确实是当务之急。为此而想出不合常理的主意,也就不足为奇了。

公孙舍之建议:“向宋国挑衅,诸侯必然到来,我们就听从他们,和他们结盟。楚军到来,我们又听从楚国。这样一来,晋国必然恼怒异常。晋军如果能够屡次前来,楚国将不能对敌,我们就坚决依附晋国。”

卿大夫们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于是派边境官吏向宋国挑衅。宋国派向戌入侵郑国,收获甚丰。公孙舍之说:“可以出兵攻打宋国了。如果我们讨伐宋国,诸侯必定全力进攻我们。我们就听从他们的命令,同时向楚国报告。楚军来到,我们就和他们结盟,而且重重地贿赂晋军,于是可以免于祸患了。”

夏天,公孙舍之率军入侵宋国。

四月,诸侯伐郑。己亥,齐大子光、宋向戌先至于郑,门于东门。其莫,晋荀至于西郊,东侵旧许。卫孙林父侵其北鄙。六月,诸侯会于北林,师于向。右还,次于琐。围郑;观兵于南门,西济于济隧。郑人惧,乃行成。

秋七月,同盟于亳。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诸侯。诸侯道敝而无成,能无贰乎?”乃盟,载书曰:“凡我同盟,毋蕴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奖王室。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国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队命亡氏,踣其国家。”

郑国求仁得仁。四月,晋国果然号召诸侯讨伐郑国。十九日,齐国太子光、宋国向戌先期抵达,驻扎在新郑的东门之外。当天晚上,晋国荀抵达新郑西郊,东侵许国旧地。卫国孙林父入侵郑国北部边境。六月,诸侯在北林相会,驻军于向地。联军向右,转向西北,驻扎在琐地,完成对新郑的包围,在新郑南门举行阅兵,炫耀武力。又有部队从西边渡过济隧(水名),源源不断地开来。郑国人害怕了,于是请求和谈。

七月,诸侯在亳地会盟。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为了郑国的事而会盟了。士以为:“如果不慎重的话,必然会失去诸侯的拥护。诸侯在路上疲于奔命而没有成功,能够没有二心吗?”于是结盟,盟书上写着:“凡我同盟之国,不要囤积粮食,不要垄断利益,不要包庇罪人,不要容留邪恶,救济灾荒,平息祸乱,同好同恶,辅助王室。如果有谁违背这些誓言,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国的祖先,圣明的神灵诛杀他,使他失去百姓,坠落命运,灭其宗族,亡其国家!”

司慎、司盟是天神中的监察官,前者纠察对神明不敬的,后者纠察对盟誓不忠的。名山、名川是山川之神,山川越是有名,神力越强。群神、群祀就是各种天神,各种享受祭祀的神。先王、先公无须解释。七姓十二国,是指参加会盟的十二个国家,分属姬、曹、子、姜、己、姒、任七姓。总之,能够想到的发誓对象都写在盟书上了,可谓神仙聚会,热闹非凡。

楚子囊乞旅于秦。秦右大夫詹帅师从楚子,将以伐郑。郑伯逆之。丙子,伐宋。

九月,诸侯悉师以复伐郑,郑人使良霄、大宰石如楚,告将服于晋,曰:“孤以社稷之故,不能怀君。君若能以玉帛绥晋,不然,则武震以摄威之,孤之愿也。”楚人执之。书曰“行人”,言使人也。

晋国大举伐郑,逼迫郑国求和,楚国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令尹公子贞向秦国请求军队支援,秦国派右大夫詹带兵跟随楚共王去攻打郑国。郑国则按照既定的方针行事,郑简公亲自去迎接楚共王,表示臣服,并于二十七日与楚共王一道讨伐宋国。

九月,诸侯尽起大军,再度讨伐郑国。郑国派大夫良霄(公孙辄之子,字伯有)、太宰石前往楚国,告知其郑国将要臣服于晋国,说:“孤因为社稷的缘故,不能留恋君王了。君王如果能用玉帛来安抚晋国……不然的话,则请使用武力震慑他们。这是孤的愿望。”

郑国人善于辞令,这段话完整的意思是:“楚国最好向晋国求和,以后和平共处,也好让郑国松口气。不然的话,那就以武力征服晋国,但那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为了避免过于刺激楚共王,良霄有意省略了“那是孤最愿意看到的”。饶是如此,楚共王还是大发雷霆,下令将郑国的使者抓起来。良霄并非行人,但是《春秋》记载:“楚人执郑行人良霄。”是说他们是使者,不应该被捕。

诸侯之师观兵于郑东门。郑人使王子伯骈行成。甲戌,晋赵武入盟郑伯。冬十月丁亥,郑子展出盟晋侯。十二月戊寅,会于萧鱼。庚辰,赦郑囚,皆礼而归之;纳斥候,禁侵掠。晋侯使叔告于诸侯。公使臧孙纥对曰:“凡我同盟,小国有罪,大国致讨,苟有以藉手,鲜不赦宥,寡君闻命矣。”

诸侯大军在新郑东门耀武扬威,郑国派王子伯骈请求媾和。二十六日,晋国派赵武进城和郑简公结盟。十月九日,郑国公孙舍之出城与晋悼公结盟。十二月初一日,诸侯在萧鱼会盟。初三日,赦免郑国的战俘,全部以礼相待,释放回国。收回在郑国境内的侦察部队,禁止侵害掠夺郑国人。晋悼公派羊舌(字叔向,又作叔)将上述命令遍告诸侯。鲁襄公派臧孙纥回应:“凡我同盟之国,小国有罪,大国就予以讨伐,如果稍有所得,很少有不加赦免的,寡君听到命令了。”

史上一般认为,萧鱼之会是晋悼公霸局已定的标志性事件。

郑人赂晋侯以师悝、师触、师蠲;广车、车淳十五乘,甲兵备,凡兵车百乘;歌钟二肆,及其、磬,女乐二八。

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诗》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夫乐以安德,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远人,所谓乐也。《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无以待戎,不能济河。夫赏,国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礼也。

郑国人向晋悼公进献礼物,包括:

一、师悝、师触、师蠲,三位乐师。

二、广车、车各十五乘,并配备相应的盔甲和兵器。广车是进攻型战车,车是防御型战车,一乘广车配一乘车,称为一“淳”。加上其他战车,总计为一百乘。

三、歌钟两套,以及相配套的和磬。

四、能歌善舞的美女十六人。

晋悼公照单全收,将歌钟一套和美女八人赏赐给魏绛,说:“您教寡人媾和诸部戎人,以整顿中原各国,八年间九次会合诸侯,有如音乐一般和谐,没有什么不协调的,请和寡人一起享用这些吧。”

魏绛不敢接受,说:“媾和戎狄,是国家的福气。八年之间,九合诸侯,诸侯无怨,那是因为国君圣明,诸位卿大夫不辞辛劳,下臣有什么功劳呢?然而,下臣唯愿国君安享其乐的同时,还要思考最终会怎么样。”这是忠言。晋悼公征服郑国,奠定霸局,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这时候享受郑国献上的乐器和美女,既要考虑郑国反复无常,还会不会产生变化;更要居安思危,不可耽于享乐。

魏绛引用《诗经·小雅》的《采菽》中的诗句进一步劝谏:“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意思是:快乐的君子,镇抚天子之国,福禄与别人共享,治理好附近的小国,使他们都来服从。魏绛以为,音乐的作用在于稳定德行,以道义来对待它,以礼仪来推行它,以诚信来保持它,以仁爱来勉励它,然后可以用来镇抚家国,同享福禄,吸引远方的人前来朝贡,这就是所谓的快乐。又说:“《书》上说‘居安思危’,思危则有所防备,有备则无患,下臣谨以此规劝。”

晋悼公大为感动:“您的教诲,寡人岂敢不接受?然而如果没有您,寡人没有良策对待戎人,不能渡过黄河开创今天的局面。赏赐,是国家的典章规定,藏在盟府,不可废除。请您还是接受吧!”

魏绛从此享有钟磬之乐,这是合于礼的。

一千五百年后,宋朝的文豪苏东坡游石钟山,在游记中写道:“窾坎镗者,魏庄子之歌钟也。”所谓“魏庄子之歌钟”,就是晋悼公赏赐给魏绛的那一套乐器。

秦庶长鲍、庶长武帅师伐晋以救郑。鲍先入晋地,士鲂御之,少秦师而弗设备。壬午,武济自辅氏,与鲍交伐晋师。己丑,秦、晋战于栎,晋师败绩,易秦故也。

庶长是秦国的爵名。为了救援郑国,秦国的两位庶长鲍和武率领军队讨伐晋国。庶长鲍先进入晋国的领土。这时候晋悼公还在郑国。士鲂镇守国内,起兵抵御,认为秦军人数少而不加戒备。初五日,庶长武从辅氏渡河,与庶长鲍夹攻晋军。十二日,两军在栎地交战,晋军大败,这是因为轻视秦军的缘故。

看来,魏绛建议晋悼公居安思危,是有深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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