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已毁,不论嫁去什么人家,都会被发现。一旦揭露出来,闹得人尽皆知,不管是无可奈何,还是其他,韦姑娘这辈子便也不必做人了。且必然累得弟弟难以出头,便是韦家族中女子,婚嫁上也会受不少影响。
如今借着父母遗命,抚养幼弟之言将一切求娶都拒了,倒也不算坏事。更得了孝义之名,与日后幼弟前途上也会有所帮助。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坚韧不屈的女子。
林浣叹了口气。她在这世上活了十几年,深刻明白,这一世社会对于女子的苛刻。清白之事,便是二十一世纪的女性,遭了这么一回,也未必能跨的过去,更遑论土生土长的韦姑娘。她难以想象,韦姑娘是如何撑下去的。
死有很多种方式。只是,死了容易,活着难。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活着。带着噩梦与屈辱活着。可她却做到了。
对于这个韦姑娘,林浣心里升起了一份不一样的情感,并不仅仅只是赞赏,还有钦佩。她在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境地之后,依旧沉着冷静地一步步部署,选择了一条最合适的路。击打天门鼓,为父母,为自己报仇。誓言终身不嫁,保韦家名誉。抚养幼弟,以期扬韦家门楣。
面对为了保护自己,而孤身引开追兵受难之后又为了自己成才,辛苦教育栽培的终身未嫁的长姐,韦家公子怎么都不会薄待了去。林浣相信,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活得很好。这般想着,嘴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慈爱地摸了摸凸起的肚子,重新一遍遍诵读着三字经。
青琼掀了帘子进来,满脸喜色,扬着手里的信件道:“王妃,老爷太太从扬州捎过来的信!”
林浣腾地一下,自贵妃榻上站起,抢过青琼手中的信件,看完后脸上堆满了笑容,高兴地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将四个丫头全叫道了跟前,又让人唤了王妈妈来,拿了填满了礼单的纸张递给王妈妈,“妈妈帮我看看,这样可行不行?”
王妈妈还没来得及答话,林浣已摇了摇头,起身又让几个丫头将屋子里当初的嫁妆箱子抬出来,一个个打开挑选。
王妈妈拿着那张厚重的礼单,瞧着这番架势哭笑不得。四个丫头则是被指使地团团转,却也没弄明白,林浣这闹得到底是哪一出?
徒明谚正巧下了衙回来,在里屋门口,抬起的一只脚不知是进还是不进。扫视了一圈,这屋里,还真没有他落脚的地儿。瞧着林浣难得的好兴致,又不忍打扰。这些日子,林浣因着怀了孩子,精神不济,总觉得困倦。每日里也只固定时辰在院里晒晒太阳,走动走动。难得见这般欢喜,兴致勃勃。
还是王妈妈最先瞧见了,朝徒明谚行了礼。林浣这才回过头来,“王爷!”
徒明谚只得垫着脚尖,捡了空隙的地儿走到林浣身边,“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林浣拿着手里的信在徒明谚跟前晃了晃,“王爷瞧,嫂子又怀孕了!”
徒明谚撇了撇嘴,“怎地比你自个儿怀了孩子还要欢喜。小心,宝宝吃醋!”说着,手不自觉的抚上了林浣的肚子。只一沾又迅速跳了开来。
林浣奇道:“怎么了?”
徒明谚满脸惊恐地瞧着林浣的肚子,“他……他……动了……”
“那是孩子知道他爹爹回来了,在和他爹爹打招呼呢?”林浣失笑,原来徒明谚不知道胎动,心里却也很是欢喜,四个多月,这是孩子第一次胎动。
徒明谚半信半疑,“他还会打招呼?”
林浣猛点头,“当然了。咱们孩子聪明着呢。知道他爹爹在和他说话,不能出声应答,只得这般回应。”
徒明谚顿觉有趣,又将手掌抚上林浣的肚子,只放了许久也不见再动,不由皱眉,“他怎么不动了?”
“孩子还小,精力不够,动一会便要休息的。”
徒明谚恍然大悟,“难怪你最近总爱睡觉。原来都是他带累的。”
林浣扑哧一笑,“王爷只需每日里多和孩子说说话,孩子感觉得到,自然便又会回应你了。”
“这就是你总拉着我给他念书的原因?又是三字经千字文,又是四书的,我只道你耍我玩呢。他真能听见?”
这话一出,林浣便有些不高兴了,哼道:“我何时耍过王爷?他如今还小,便是不能懂,但也是有几分感应的。即便不能对那些书有什么印象,总也习惯了他爹爹的声音,以后岂不更会同你亲近?”
听得第一句,徒明谚本还在心中腹诽反驳,何时不曾耍过他?寒山寺借着阿吉埋汰他,后来又是让他爬树,又是说他耗子的,不都是?只听得后几句话,立马又笑逐颜开,忙拉了林浣躺下,拿了林浣之前丢下的书,一字一字念得比以往更是认真,更是铿锵有力,还不时地带着笑容瞧着林浣的肚子,像是那肚子真会回应他一般。
王妈妈和四个丫头瞧着徒明谚进来,便极有经验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了两个人。又是火墙,又是地龙,很是暖和,也没有炭烧的那股味儿。林浣对着心血来潮,兴致勃勃地徒明谚瞪了一眼,听得他抑扬顿挫地念书声,晕晕乎乎地,不过一会,又有了几分睡意。只听得徒明谚忽而道:“动了!动了!他又动了!”
徒明谚高兴地手舞足蹈。
林浣翻了翻白眼,歪了头,且睡自己的,懒得理他。徒明谚正说的起劲,回头见林浣已进入了梦乡,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间被人泼了盆凉水,没了一同分享的人,似是自己的所有欢乐也失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