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望着飘荡在碧绿清水里蜷曲似螺的茶叶,叹了一声,道:“你都猜到了?”
林浣摇了摇头:“哥哥也太冒险了些,倘若圣上怀疑,哥哥有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办?若真是那般,我宁可去给义忠亲王做妾。”
“这话以后再不许说了!”林如海将茶盅搁在几案上,动作虽不大,只那突然冷厉的语气却让林浣一震,瞧着林如海面色不善,动了动嘴唇,再不敢说。
林如海见唬着了林浣,又是心疼,道:“哥哥怎会忍心叫你往火坑里去!你也别多想。我正在新婚假期里头,且今日可一直陪着敏儿在贾府,义忠亲王的事哪里便会怀疑到我。”
林浣见林如海面色轻松,心底担忧也减了几分。林如海又笑着道:“那管事帮义忠亲王理着那一带的产业,也曾见过那姑娘几回,早便上了心,只那姑娘有婚约在身,他不敢做得太过,这才一直忍着。只这管事有个毛病,一喝酒便容易坏事。今日里正巧碰见了几个幼年时的狐朋狗友,一时兴起喝得多了,这才大胆起来,手下也便没了轻重,伤了人也不知道。”
林浣抿了嘴笑:“哥哥哪里找来的这几个‘狐朋狗友’?”
林如海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的本事。得好好儿谢谢姨丈和表哥才是。只是……”
林浣见得林如海突而肃然了起来,也跟着凝眉道:“只是什么?”
林如海回过头来瞧着林浣:“圣上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祖父经常带着圣上和父亲去京郊西山狩猎,还画过一幅狩猎图。”
林浣点头:“这事儿我晓得,那画是祖父亲手所绘,圣上和父亲均题了字在上头,后来这幅画被圣上收在翰林院的藏书阁里。哥哥是借着这幅画让表哥将皇上引去的西山。”
张昀比林如海长上两岁,与林如海是同科,只未进三甲,却也得了第二十七名,才学也是极好的,现与林如海一道在翰林学士院任职。
林如海眼神闪了闪,蹙眉道:“计划着本是如此。只,圣上便是一时兴起去西山,也是侍卫重重的,庄子虽在西山脚下,却也有一段距离。我本想着叫那边儿出了事儿,附近的百姓闹腾起来,将动静弄大些,总能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可三皇子却提议圣上既出来了,不妨四下里走走,查看民情,这才让圣上亲眼见了管事伤人那一幕。亲眼所见总十倍强过道听途说。圣上当即便下了令,将义忠亲王谴回了府。”
林浣斟茶的手顿在半空:“三皇子?他为何要帮咱们?”
“也不是刻意帮忙。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目的罢了。”
林浣微微颔首,圣上的几个皇子,只怕少有不对那个位子感兴趣的。义忠亲王既是嫡又是长,名分上占全了。若是倒了下去,众人便都有了机会。
且皇上素来喜爱义忠亲王,众位皇子间,至今只有义忠亲王一人得封亲王爵位,这般的特殊对待,只怕早便让众位皇子不满了。可义忠亲王近两年虽暗地里有些躁动,只皇上却什么也没说,众人拿不准皇上的意思,只能按兵不动。
可今日这般的机会,有心的人哪里有会放过?三皇子不过是想借着这事儿试探一番皇上的态度,对付义忠亲王太过冒险,一击不中,只怕遭了反噬,得不偿失。只这回对付的是义忠亲王府的人,虽只是管事,却是义忠亲王的左膀右臂。
且皇上若是无心怪罪义忠亲王,也不过最多一个治下不严,嘴上训两句也便罢了。不会伤到义忠亲王分毫。可皇上不但赐了那管事死罪,还将随行的义忠亲王谴了回去,说是闭门思过,可这思过的时间却是不定,也便是说,若圣上未松口,这义忠亲王只怕便是思过一辈子了。且圣上金口独断“纵奴行凶”的话一传出,与义忠亲王名望上终究有损。
经了这一回,圣上的意思便再清楚不过了。只这般一来,京城只怕是再来安宁。
林浣叹了口气,又想了一回,突然惊道:“三皇子怎知道哥哥的布局?莫非他一直叫人盯着林家?”
林如海皱眉略思量了会儿,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三皇子关注的可不是我,而是义忠亲王。三皇子心思细腻,便是初时不知情由,见得圣上带着众人去了西山,心中总会有些思量,再叫整日里盯着义忠亲王府的人略一打探,自然不难知晓。便是他早就知晓也无妨,这事儿他既掺了一脚,若捅出去了,反倒带累自己。如此一来,便是咱们不出手,剩下的后续事情,他也会给咱们清理干净了。”
林浣端觉在理,便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林如海又叹道:“只是这份情,咱们却是欠下了!”
林浣把玩着手中的盖碗,忽然抬起头来瞧着林如海:“哥哥瞧着三皇子如何?”
林如海低垂着眉,好半晌才道:“三皇子待人宽和,行事果断,杀伐果敢。且懂得收敛锋芒,养精蓄锐,不得不说,比起如今闹腾地正厉害的四皇子与六皇子要强上许多。”
林浣拈着茶盖转了转:“哥哥的意思是?”
林如海摇头道:“如今皆还早着,咱们只忠于皇上就好。”
林浣听了,这才大舒了一口气。红楼里谁人成功坐上了哪个位子,曹老爷子没有明说,她自然也便不知道了。从龙之功谁人不想,只是,眼下皇上康健,过早站队却不是明智之举。
林如海撇头望着林浣,笑道:“我哪里是那般看不清的人。你何须如此?”
“我……我这不也是担心哥哥吗?”林浣神色微赧,颇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