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虹缓步入内,空旷的走廊尽头是厚重的手术室大门。
手术进行中的提示灯依旧亮着,幽暗的通道内寒气逼人,让人不禁汗毛竖立。
林逸晨坐在墙边的长椅上,正捧着a4纸大小的画布,认真地描绘着什么。
他身边放着便携式画具箱,迷你的调色盘上已色彩纷呈。
“雨薇怎么样了?”
楚飞虹尽量压抑住自己急迫的心情,毕竟,他在询问的对象是谢雨薇真正意义上的丈夫。
“腹部的伤口虽然有感染,但没破坏到重要的内脏。你用身体护住了她,所以房屋坍塌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医生赶到的时候雨薇已经严重失血,各个器官都在急衰竭。”
林逸晨不动声色地挥动着手中的画笔,声音沉稳得像是在讲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楚飞虹在对面缓缓坐下,眉宇间流露出对谢雨薇安危的忧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画画。”他忍不住小声埋怨。
林逸晨扬了扬眉毛,故作轻松的姿态。
“安啦,她会没事的,上帝会回应我的祈祷。”
“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的?”对方越常人的好心态总让楚飞虹感到诡异。
“这又不是她第一次离开我,多少也有些心得吧?”
林逸晨说着,用舌尖舔着嘴唇,心血来潮地在调色盘中加入了一些很少使用的颜料。
楚飞虹不知道对方是否在埋怨自己,心虚的他无法作出回答。
他只能沉默地看着林逸晨在画布上挥洒心情,满腹的不安与纠结,无处可以倾诉。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肃穆的氛围,每一个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上一次我在手术室门外等她是啥时候来着?”
林逸晨突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静谧。
“哦,对了!是二十三年前呢……”
他放下画笔,满意地端详起手中的画布。
楚飞虹双目一凝,他已经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那年,我就像今天这样,坐在产房的外面,等着雨薇从里面出来。十几岁的孩子呀,什么都不懂。
身边都是毫无掩饰地奇异目光,还有明目张胆的闲言碎语,整个世界都在对我们口诛笔伐,就好像我们的存在是如何大逆不道一般。”
林逸晨的话音深沉,透着难得的恨意。
然而,阴冷的话锋一闪而过,他的脸上很快又浮现出平日的温柔。
“小晴那时候就很顽皮,赖在雨薇的肚子里怎么都不肯出来。我就这样在外面从白天等到夜晚,直到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相比那个时候,今天至少有你陪着我一起等候,也算某种安慰吧!”
林逸晨顿了顿,继续说道:“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觉得雨薇会离我而去。我向上帝祈祷,虔诚地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天快亮的时候,雨薇的病床被护士推出产房,她的身旁躺着小晴。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也对上帝的存在坚信不疑。”
“我也祈祷过,可他从未回应过我……”
楚飞虹不是刻意打击林逸晨,他也无数次祈求过救赎,然而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结局。
“可他最后还是救赎了你,不是吗?小晴这孩子,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呢。”
楚飞虹闻言苦笑,“你的心态总是这么稳吗?”
“如果你经历过我的那段时光,或许也会跟我一样。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带着还没断奶的女儿,被关在陌生国度的农场里。
我每天都能在梦里看见雨薇心碎无助的样子,可是却无能为力。小晴一天天长大,吵着闹着要自己的妈妈,我除了骗她别无他法。
所幸,我将思念注入画作,意外地收到了收藏家的赏识,这才有了回国寻她的底气。”
林逸晨眺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际,以少有的落寞,讲述着隐藏了多年的心事。
“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带走她,我能看得出她当时有多爱你。即便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却依旧可以因你而欢笑。
以至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我带走的只是半个谢雨薇。她把另一个自己,永远地留在了你的心中。”
楚飞虹的胸口隐隐作痛,那些幸福的画面如同被撕碎的日记本,一张张在脑海中漫天飞舞。
每一页,每一个字,都深刻记录着他们曾经多么相爱。
“我应该把她留下,我不能把她留下……做什么选择都是错的,也都是对的。”楚飞虹的觉悟如同宿命的诅咒。
林逸晨起身,走到楚飞虹的面前,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疲倦,可依旧充满希望。
“楚飞虹,从今天起,她自认为欠你的东西就已经全部还清了。今天,我要从这里带走完整的谢雨薇。”
楚飞虹想说点什么,可他张张嘴,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