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也点点头,接起来。他倒是知道为什么。
到达慕士塔格之后的第二天,张艾达给池羽打电话,他当时正在适应高海拔,身体更加容易疲倦,也就睡得比较沉,被梁牧也接起来。而电话那头,张艾达带来的,并不是个好消息。
酷力中国集团和池羽的合同纠纷官司打到了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张艾达当然是遵循承诺,给池羽雇了最好的律师。两周之前,律师突然接到法院电话,通知他们6月23日开庭。池羽作为事件当事人,自然是应该到场,不为别的,也应该给法官留下个好的第一印象。
梁牧也那时候仔细看过他们在慕峰的安排,若安排池羽下山后抛开其他人,立刻从喀什乘专机飞回上海,时间还绰绰有余。他不想缩短适应性训练的长度。十一天已经很短了。
思考片刻后,他对张艾达说:“艾达,帮我个忙,这个就先别跟池羽说了。我想让他这两周,只专注这一件事。”
他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毕竟是高海拔连续滑降,这个团体都在突破自己,而池羽和肖梦寒作为纪录片这一段中出现的明星运动员,应该专注于调节自己的体能和状态。而池羽他太了解,他那么追求完美的人,多一件事就是多一份要圆满完成的压力。再容易的山峰也有危险,更何况这是慕士塔格,他容不得一点差池。
只是,他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一行人都爬到了c3,却遇到极端气象状况,风高达每小时8o公里呼啸而过。今天早晨他们试了试,用上止滑带和板爪都卡不住,没法穿着板子aT(a1pineTouring)上山,更别提稳定地拍摄。这一拖就是三天,离开庭日期也就越来越近。
“明天登顶,当天滑降到大本营,立刻坐飞机走。还是来得及的。”梁牧也说。
“要是明天不行呢?”张艾达问他。
梁牧也只是说:“明天百分之九十九可以。不信你可以问王南鸥。”
有了哈希勒根那次的经验,张艾达在这件事上罕见地让了步。她只是说:“梁牧也,我不在当地,所以这次我信你,我把决定权交给你。可你也要做好准备,如果你一直不告诉他,你要一个人承担后果。”
言罢,她先把电话挂了。
梁牧也回到帐篷里的时候,王南鸥已经带肖梦寒回去休息了,池羽正在把雪板拿出帐篷。他眼神热乎乎的,看来是终于赢了一把。
他开口:“刚刚没……”
梁牧也心思还在刚刚那通电话上,愣了半拍,才解释:“哦,没事。”
“家里的电话?阿姨不放心了啊,还是饺子想你了,”池羽丝毫无所察觉,“我是想问,你刚刚没让着我吧。”
“饺子只会想你,”梁牧也笑了笑,“刚刚他是地主,斗的就是他,所以让你放牌先走。不是让着你。”
“挺好,”池羽很较真,对他说:“以后也别。”
顶灯上面夹着简易的慕峰地图,被灯光打出一叠阴影,一条反复描摹印拓的铅笔线力透纸背,被投在帐篷内壁上。池羽自己在适应性训练阶段,就制定好了最终的滑降计划。在阿拉斯加,他滑过一千米垂直高度的大线。如今,他们背靠两千五百米的滑降路线,他要记的就更多。不单是规划了滑降路线,他还默默记住了每个冰缝区的位置。
梁牧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地图,回答道:“对山誓,不让着你。”
帐篷外,郭凡在叫梁牧也出来最后核查几个参数。他便让池羽先睡,有事去别人的帐篷聊。
郭凡在c3零下二十度的天气脚趾要冻掉,梁牧也隔着一层帐篷布对他说稍等,然后俯身吻了池羽的头。
池羽却一反常态,拉住他手臂,示意让他吻自己的嘴唇。
“为了明天的好运。”
他嘴唇十分干涩。梁牧也低下头来,含住很久。
池羽想,他要的真的不多。高山,大雪,爱人。如今,竟都在眼前。
闭上眼睛之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顶灯上夹着的地图。世界在眼前缩窄,窄到只剩下一丝缝隙,只剩下梁牧也的一双手。他正亲手帮自己拉上睡袋的拉链。
第93章刻舟
次日,天气果然放晴,风有所减缓。在峰顶寒冷的条件下,风吹在脸上仍如被冰碴子刮,可已经比起前一日改进不少。
池羽和肖梦寒走在前面。两个人穿着分离板aT上山,而摄影组则穿着冰爪在后面跟拍。两个人前面有两台机器,其中掌镜的一人就是新人户外摄影师唐冉亭。
严格意义是来讲,她是团队里第一个登顶慕峰的。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
慕士塔格峰,梁牧也来过三次,王南鸥之前在龙山带队,得来了有六七次。摄影师团队里面几乎所有人都有高海拔攀登经验,加起来得把这座山爬了三十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