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士大夫以上,配有家庙,以家庙祀礼为主;庶民没有家庙,就往祖先坟前奠祭。士人在外,官游远方,赶不回乡,可以登高望墓,行望祭之礼,或使子弟皂隶代为上墓。
韦岑就是受顾冶所托,代为回乡拜祭的。
顾冶一支,与顾准一支尊同一始迁祖,几代下来子孙兴旺,渐渐出了五服另建分祠,但每年大祭,还是以宗祠为主。
清明这天,顾氏凡在乡子孙,全都聚于宗祠。
这日禁火、忌荤、寒食、素服。辰时起,由族长主祭,长房嫡长顾云恩次祭,倒是惯例的三祭顾影朝这次撤了。设位、洒扫、进三献后,主祭执爵奠酒,唱赞祝,次祭唱礼,令各房子弟依长幼依次行拜礼。
整整折腾一个上午,才算完事。
小公子记忆里,原身正经起身参加过的宗族大小祭典,也有不下十次。
但没有哪次像这样沉肃不详,仿佛蒙上一层挥不去的翳。
单是二房意外去了媳妇,这件事并不足以叫顾氏这个庞然大物动容。
何况梅昔死得不算蹊跷,甚至称得上合情合理。宴饮喧闹后,清明将至,乐景忽而转哀,她黯然神伤,因悼念亡夫思虑过重,以至于不小心一脚踩空,后脑正撞上台阶尖角,丫头喊人都来不及,当场断了气。
真正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新逝的人,族谱上却找不到添名字的地方,祠堂更无她容身之处。她与顾云昕,都是顾凇一脉的活死人。如同暗房里那几百个无名牌位一样,顾凇是被神宗亲点在册的罪,三代内死后都必抛尸乱葬岗,不得安葬,不入谱牒。
陈冤难雪,始终是顾氏隐痛。
当年愍王与云鹤已远在漳州,京师动乱挑事之人,蒙混在保皇党里,咬死了是受愍王密令,围堵京师好迎皇室正统回朝。
连顾氏诸多族人,也称是接到顾准密信,才约定那日行动。
只有仅剩的几个知情人清楚,这是莫须有的构陷。
顾准无法洗脱嫌疑,这才折节做了叛徒,假借云鹤和愍王性命,向神宗递了投名状。
后来,神宗大肆残杀涉事者,存世的线索越来越少,至今顾准也没有拼齐真相的最后一块。
但他也非一无所获。
二房这条线,突然牵出的御厨,总算是带出冰山一角。
梅昔娘家没剩什么人,报丧的人去了,无功折返。
二房后事便由大房操持,各房帮衬,低调入殓葬下。停灵那几天,碍于顾影停年幼不经事,从族里每家各抽两名小子,代他守灵。
顾悄贵顾云昕一辈,原不合适,但也被顾准撵了过来,还刚好搭上顾云斐一班。
离谱的是,看上去十分高冷的韦岑,竟也跟着来了。
顾劳斯见到青年,眼睛都亮了。
阳气如此充足,十分好用来壮胆。
韦岑对顾悄,却很是瞧不上眼。
初见“娈宠”,再见“纨绔”,统归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祭礼再见,得知他是世家子,又从顾云斐口中听得二人来往,见外甥神色别扭,目光躲闪,韦岑何其敏锐,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生怕他带坏单纯的大外甥。
各家出人守灵,韦岑一听顾云斐要与顾悄一道,连夜推迟行程,紧迫盯人。
顾影停小朋友已经哭成小泪人,守到子时初,就被下人抱回去休息。
剩下的大夜,三人干瞪眼。
这还是县考后,顾云斐头一遭跟顾悄独处。
傲气少年被生活重创了翅翼,但也分得清好坏。他与顾悄跪在一起,沉默大半个晚上,终于鼓足勇气挪近了些,吞吞吐吐谢过顾悄当日援手。
顾悄正为灵堂森森冷气愁,见他靠近,不仅不介意,还悄摸摸又凑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