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街上的混血种都很眼熟安澈,一路上安澈收到了不止一次的打量或示好。
还有一位热情的阿姨塞给他半块面包,怜惜地抚摸他凸起来的骨头。
他腼腆地笑了笑,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我出来随便逛一逛,马上就回去。”
“你这孩子,之前看就那么瘦瘦巴巴的,也不知道多吃点饭,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罗尔大刀阔斧地坐在他对面,他媳妇儿给他煮了盘肉,肉块饱满喷香,上面滋啦啦的油很有光泽,他一面吃一面说,“芙斯托也不知道过来买点肉,俩孩子要养,敷衍不得。”
“现在世道不好,弱点的人都没活路,就你那个老师长得那么白净,婚都还没结嘞,可惜让捅了十几刀。”他一面高谈阔论,一面鄙夷不屑,“就芙斯托那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养两个孩子?怕是监狱待傻了。”
安澈不喜欢他说的话,敷衍了几句。
罗尔觉得他木讷,本来担心这小孩想分他的肉吃,见安澈一直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骂了一句“傻兮兮的神经病”,几口把盘子里的肉吃完。
客人多了起来,罗尔没空搭理安澈,给他指了指接水的地方,笑着招呼:“渴了就再喝点,在我们这儿休息好了回家,想要什么只管说,瓦约街没有比我们这儿更大方的店了——你要是去约翰那儿,估计得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
他不出意外收获了一批此起彼伏的赞叹。
安澈点头:“罗尔叔叔,我知道您一向大方。”
他的铺子不愧是整条路最大的猪肉铺子,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热,排队的人数不胜数。
就在安澈呆的无聊想离开时,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声音刻意压低,却也藏不住惊喜:“安,好巧啊,最近也不打算去黑市逛逛吗?”
安澈示意他坐下来:“别这样大声,柯洛,我打算过两天去那里换点铜币。”
柯洛显然很高兴:“安你终于想明白了,你的才华只有在那里才能最好地展现出来!”
梅斯集市,也被叫做黑市。
安澈大部分制作人偶的材料都是从这儿淘到的,他也偶尔接单子,不过常常入不敷出,且他实在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基本淘完东西就走,一消失就是几年,想找他订制的都找不到人。
但柯洛可以。
甚至他还想把手放在安澈手臂上、肩膀上,蜜色的嘴唇微微嘟起,动作轻佻又熟练,声音甜腻:“人家想死你了。”
“你真好看,是不是你们一家人都好看,我在街上见到芙斯托了,她美得像神秘的林中精灵!天呐,她的皮肤是怎么保持得那样好,那样让人羡慕,不过见了你——亲爱的,我不奇怪了,你们一家人都好看,遗传的好看!”
安澈陡然一僵,触电般地甩开柯洛的手,疑虑地望了眼脚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柯洛碰到他的手臂时,他的小腿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又疼又麻,好像是什么冷冰冰又黏糊糊的东西。
明明什么都没有。
柯洛有些奇怪,他从前这样对待安澈从来没被拒绝过,他想过两人间可能生疏了,伤心地问道:“安,这么久不见你厌烦我了吗?”
安澈一见他要掉不掉的眼泪就有些手足无措:“没有,刚刚走神了。”
“没关系,我都知道。”柯洛又想把手搭在他肩上,“你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这回甚至两人还没碰到,安澈就感到冰冷的东西紧紧缠上他的腿,让人头皮发麻。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猛地站起来避开柯洛,连退了两步。
顾不得柯洛错愕又受伤的表情,他绷着脸道:“明天……再、再说吧。”
他慌慌忙忙地跑开。
小腿上疼痛的感觉还没消退,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找了个巷子刚钻进去就迫不及待卷起裤腿,看到苍白的脚踝上、小腿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像是被粗粝麻绳勒过,又像是蛇,蛇鳞狰狞密集。
安澈摸了一下,触感奇怪,勒痕又热又麻,甚至有地方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是招惹了什么东西吗?
穿过这条巷道离他家就不远了,安澈放下裤腿,往里边走。
周围的居民楼建得很密集,以至于这里光线昏暗,巷道里总有一股受潮的霉味与死老鼠的气味,也许还有乱倒垃圾的腐臭味,安澈亲眼看见前边有条吃得油光水滑的老鼠蹿了过去,半点不怕人。
也有醉汉,喝的烂醉倒在巷子里,要不是旁边零零散散的酒瓶,就凭那熟睡程度,真要叫人怀疑他是不是真死了。
安澈在离那个醉汉几米的地方停下来,太臭了,不知道这醉汉是不是在喝醉后去掏过垃圾桶,味道那样大。
但他停下来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在此之前与他的脚步声完美重合,以至于他压根儿没发现多了个人!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安澈回头看了一眼,光线昏暗,他只能看见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实的人朝他走来,帽子口罩样样俱全,手插在兜里。
是谁?
一刹那,安澈突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女教师倒在他面前,肚子被掏空,狰狞地望着他的场面,报纸上曾说瓦约街有过不下十九起的谋杀案,闹得人尽皆知。
他回头,才发现醉汉身下有一摊液体,视线受阻他看不清是什么,但很明显那不是透明的酒水,说不定……是醉汉的血呢?
是不是面前这个人早就被害死了,而撞破了秘密的他,也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