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一看这个小祖宗就笑了,见她头上戴了一朵海棠,此时正要掉不掉的摸样,当即挥了挥手让她走近前来。
若水顺从地走到娘亲跟前,又顺势依偎进了贾敏怀里。
“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似得。”贾敏满眼慈爱地念了她一句,正想帮她把那朵海棠扶了正,手刚碰到就惊道,“怪哉,我道又是你在哪里残害的花儿朵儿的戴头上了,竟是攒珠的,这丝毫不显的倒是别致,是前些日子跟你惜春表姐一起街上买的怎前儿个没见你戴过”
林二姑娘本来得意于她娘亲误将珠花看做鲜花,一听她问起来源,立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是鸵鸟般缩在她怀里耍赖不起来了,贾敏如何不了解自己家闺女,见她这副摸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怕又是那位手笔了,忍住抽搐的嘴角,贾敏放过了怀里这个,转头又跟黛玉问道。
“今日将琐事一并安排好了,礼物是她们早早就备好了的,依玉儿看,我们明日去拜访你外祖家可行”
黛玉点了点头,“外祖母那边也悉知了父亲跟娘亲到来,这几日应当都会空出时辰,明日自是无碍的。”
得知了林家要来的贾府自是也早早做全了准备。
也没一天功夫,林家一家子就趁着天好上门拜访了。
这次林家做客,一是林如海初到京城,于情于理都改携夫人孩子上门拜访,另有就是特意过来接黛玉与若水回家。
虽说是已然一家团聚了,到底明面上还是住在外祖家的,逢春黛玉就满十六,也该是讲亲的年纪,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林家是高调地来了京城,现在又这样高调地接闺女回府,虽说并未刻意,到底是叫这京城有适龄青年的人家心里有了个底。
尤其是贾敏在得知小女儿的婚事已经无需操心了之后,就越愁大女儿的姻缘了,虽说依据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用担心没有媒人上门来,但是到底是关心闺女的终身幸福,贾敏早早就誓要擦亮了眼睛相看,自家孩子总是什么都好的,黛玉更是出类拔萃,这一点上,贾敏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这满京城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的
贾府里稍微有点明白的都知道贾敏这是打个什么主意,就连黛玉也隐约知道了些,一时又是好笑又是羞怯,忽地又想起南宁王府遇到的那人,听着满足屋子的人都带着一种微妙的笑容看着自己的时候,黛玉终于坐不住了,也没管上是否失礼,拉了绮罗找了个借口要去寻妹妹。
听着后面“瞧瞧,咱们的林大姑娘还羞上了呢”的话,黛玉越觉得脸上烧得慌。
“那小泼皮又哪里去了她不是说要自个儿收拾东西来着,片刻就看不见人影。”
绮罗知道自家姑娘这是羞得紧了转移话题呢,也笑着就顺着说下去了,“尽都收拾好了,紫鹃方才还跑了一趟,说是已经尽数装了车,惜春姑娘后又来了一趟,二姑娘说是要去跟几位姑娘说会子话呢,这时候应该都在薛姑娘那边。”
“还说会儿话,她怕不是不耐烦一个人无聊罢了,我们也去看看。”
绮罗笑了笑,“姑娘总是知道二姑娘的。”
黛玉来的时候,若水正跟探春姐妹几个围着桌子剥螃蟹,看到她手边堆成小山模样的螃蟹壳,黛玉当场险些没压住火气。
“刚饭桌上我说呢,二姑娘今儿个怕不是懂事了起来,也不闹着吵着要吃螃蟹,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呢”
探春见她动了气,连忙开劝,“吃的也不多,我们都看着呢”
宝钗也笑,“是我的不是,见她说起螃蟹,就想着昨儿个我哥哥又往园子里送来了一筐子,巴巴地就让她们煮了送了来。”
惜春就没这个劝的意思了,“宝姐姐可别给她找借口了,福儿就是嘴馋咱们也别说了,只管叫林姐姐打一顿就是。”
若水没好气地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却被黛玉给看个正着,若水见长姐看过来,立刻又缩了缩身子意图减少存在感。
黛玉睨了她一眼这才又看向宝钗,“惜春说的是,宝姐姐也不用替她找理由,总之她是谁都不听的,以前就这样,如今父亲母亲大人都来了,就越无法无天了起来,谁叫我就只是姐姐呢,算是管不上了。”
若水被她这话说得本来就心虚的心情越愧疚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的袖子,黛玉见状又笑,“看看,还撒娇呢。”
鱼歌在前头忙行李的事,是故香菱跟着来的,开始见黛玉这话便有些紧张,暗自怪自己没有好好劝住若水,黛玉是何人,见她模样就明白了,当即又宽慰她。
“她素来就是这么个性子,你若回回这样觉得过意不去,日后还长,少不得天天得吃愧疚吃个饱了。”
众人皆被这话逗笑,若水也放松了下来,黛玉又看了她一眼,颇有“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之意,直教若水坐立不安。
宝钗见她也不过念了若水几句,不想是当真生了气的模样,也不禁松了口气。等回过神觉自己竟是担心黛玉生了气的时候,一时又是自我唾弃了一番。
自那次她为了笼络人心帮史湘云办宴席之事被若水大乱后,因为若水年纪在这些个姐姐妹妹中最小,后面又回了扬州,她虽是一时难堪险些下不来台,好在众人皆是相处久的,没多久便再次忙起了诗社,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越自觉处处比不上看似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黛玉,黛玉跟她能见到接触到的女子有太多的不同,不仅才识过人,文采斐然精通诗词歌赋,又见识广,胸襟宽,实在不像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更为难得的是她的为人处事,以及办理各种宴席时候的条理分明。
宝钗知道林如海升官一事,本来就处处不如黛玉,如今更是相差巨大,唯一值得高兴的也只有黛玉对宝玉一直的疏离态度了,只是回头一想,林父到了京城便是从二品的大官的,不说这园子里每一个姐妹比得上这样的身世,便是宝玉,也不过承了这荣国府金孙的名儿罢了。
这种情形下,向来回做人的宝钗自是想着同黛玉交好了,故而,此事一出,她下意识的便是黛玉了是否生了气,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黛玉自然对宝钗的态度有察觉,只不过她觉得这位宝姑娘难得的手段并不刻意,叫人生不出讨厌来,她家教良好,是断然做不出那等自视清高的。
此时说完了若水,便也坐下跟着众姐妹一起说笑了。
而这边,贾敏也跟众母家女眷闲聊着。
“方才见了若善,果然是一表人才的,福儿那丫头,往日在这里是园子里最活泼好动的哪一个,倒是难以想象她当姐姐的模样。”
说起一双儿女,贾敏脸上的笑便深了
些,“她虽是姐姐,却向来是当老幺的,打小就是善儿照顾她,她不给我们闯祸就阿弥陀佛了。”
贾母也笑了笑,“黛玉那孩子才像个长姐样儿,在这里谁都是要夸一句的,宝玉就常念叨她是个好的,园子里这么多姐姐妹妹的,也偏乐意去找她顽,一会子见不到人都是要念个几句的,真真是一对小冤家来的。”
贾敏刚听了一个“宝玉”,便觉不对,听完这话更是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本来贾母拉着贾敏跟众人闲聊,贾敏只当她还念及母女情分想多与自己相处,多关心一番,不想却是在这里等着呢。
贾敏原本就是父亲养大,幼时只觉得害怕母亲,也无甚亲情,到了出嫁后,父亲又去了,倒叫她对母亲生了期盼,哪怕是后来渐渐对母家失望,也依旧在见了人,看了幼时熟悉的地方后感触良多,心里隐约也盼着点什么,只是,却不想贾母到头来还是毁了她的这么一丁点的念想,俗话说“为母则强”,贾母竟将主意打到女儿头上,当着满屋子的大小媳妇就毁黛玉名声,贾敏又怎能不恨
若说贾敏原本还期盼能在这里找到些亲情,这下对荣国府的感情却是半点不剩了。
“宝玉就是二嫂子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了我因怕福儿那丫头在母亲这里闯祸,一回来就逼着她把府里的事都说了一通,这才知道宝玉竟是一年生了四五场大病,唬得我直下了一跳,连忙又跟她爹说,让在扬州给带个好的大夫过来,只他又说京城这边的大夫难不成还比不上扬州不成我一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只好就放弃了这念头,今日也没见那孩子,不知身上可是好些了”
贾母脸色不大好看,但更不好看的是王夫人,她本就不喜欢贾敏也不喜欢林家姐妹,暗地里又跟薛姨妈有了约定,她相信贾母也是知道的,毕竟就连宫里的元春也站在她们这边,不想贾母却是连商量都未跟她商量,竟然是想着将他的宝玉与黛玉凑成一对,这让近些日子被王熙凤苦苦相逼,险些握不住管家权的王夫人分外不满。
王夫人不高兴,刑夫人就高兴了,趁她们开口前,立刻就接过了话头,“敏妹妹原来也知道了这事,我就说咱们宝二爷房里那几个丫头不中用,尽都是些嘴碎的,什么事儿都敢往外捅,家里哥儿姐儿的事也是她们能议论的有几回我让身边的丫头去宁府那边寻惜春,说是那些个小丫头都问呢,外面人说你们家宝二爷又生了病,还有说垮了身子,究竟是怎么个回事,回头我就让那些小丫头都封了嘴,又打听了一番,都说是宝二爷房里的姐姐们说的,要我说,有什么身份值得叫姐姐的,还不是那些个仗着老太太宝玉宠着就说三道四的蹄子们,袭人是打出去了,那房里这样的丫头不少,咱们也没敢说些什么,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法子。”
刑夫人刚说完又看向了王熙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亏你还跟你宝兄弟最好,平日里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帮他看着些,都传到了外面去,外面人又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王熙凤连忙赔笑,“您这话说的,我这里还是嫂子呢,哪有就管到小叔的房里去了,倒叫我没脸的。”
这大概是婆媳间难得的一次配合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