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邹颂按住他的手,笑着摇摇头,“裴哥,我告诉你,你别跟他们说。他们俩的性格不适合守着秘密。我转学也是因为这个,我不想被你们算着我要离开的日子,我想安安静静的离开,想着等我死了以后,被你们知道或许也是高考以后的事情了。”
裴云身体僵硬了几秒,然后别过眼睛去倒酒。
“其实我很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你们打打篮球,跑跑步,跳街舞,可是我有心脏病。”邹颂眉眼带笑,语气如常,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想待在家里数着时间离开,也不想被你们看着离开,所以我转到我妈妈以前的学校里,我最近,总感觉身体不行了,老是会累,也老是感觉有什么重物压在我身上,有可能在哪一次课上,在哪一个夜晚,我就离开,他们都是陌生的同学,没有人知道。
可是,我和敬月遇到了。
我根本就分不清这是上天的眷顾,还是一场凌迟,你看,太可笑了是吧。
我把这次的重逢当成了上天的眷顾,也不会那么遗憾,我留在二中陪她,或许可以说是我的索求,我求一段美好的时光,然后平静的离开,这周我妈妈的病情也不受控制了,我觉得活着太难受了,真的。
我怎么和她相认,她怕我知道她过得不好不告诉我,我怕她知道我要死了会伤心。
裴哥,我活不过明年,后面我走了,后面我会让我爸把她转到七中来读高三,有你们在,我不担心别人会欺负她,你别和她说我认出她的事情。
我想好了。”
他笑了下:“我死了以后,就等着她,等着你们,我们会再见面,等你们走完这一生,我们就见到了。”
裴云心头钝钝的,他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你认识的兄弟,朋友那么多。”邹颂拿起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子,笑道,“死我一个算不了什么,别为我伤心啊。”
“邹颂,你说这话——”裴云拿起杯子,“你说这话,我该揍的你满地找牙的,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朋友,爱人这些,出现在生命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份的,什么叫做死你一个不算什么?”
邹颂低声笑了笑没说话。
“我他妈真的,造了什么孽。”裴云一口把酒饮下,“一个个都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离开,你这辈子不活够一百岁,下辈子我不和你做兄弟了。”
邹颂打趣道:“第一次听见裴哥说脏话,死之前听一次也值得了。别伤心了,这股劲留着,后面给我哭坟用。”
裴云拿起手机发着消息:“我有几个国外的朋友,我问一问,只是说存活几率小,又不是没有……”
“裴哥,你放过我吧,每天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我体质也就那样了,就算能做,你哪能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生排异了。”邹颂无奈一笑,“别多想,趁着我还没死,好好给我道个别吧,他俩可没有这个机会。”
“走开吧你。”裴云又倒了一杯酒,“你说的只转学一年,明年九月份开学我要看见你在七中校门口等人,不然别想我给你烧纸,你裴哥我每年要上的坟多到你掰着手指头也数不清,每年跑来跑去的,你当我闲的?”
邹颂笑道:“多我一个不多。”
裴云扫了他一眼:“你在放屁。听裴哥的,好好谈场恋爱,谈十场也没问题,我不批判你了,明年九月份乖乖回来。”
“这俩人怎么上厕所上了这么久。”邹颂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人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他回头看向裴云,伸出左手握成拳:“裴哥,保守秘密啊,我那么信任你。”
裴云抬手和他撞了一下:“看你表现。”
……
周一下雨,大课间升旗时广播通知所有人都在教室里坐着,团委把之前邹颂演讲的那个舞蹈视频,和一些其他学校里学生们自行组织的反霸凌小活动放给学生们看。
下午放学那会儿,就看见学校团委的负责学生在操场布置小会场。
邹颂和敬月在学校音乐室里为校庆做准备。
“六月老师,你今天才和我说了五句话。”邹颂手肘靠在电子钢琴上撑着下巴看向一旁盯着手机眉头紧锁着的人。
敬月得空才抬眼瞄了他一下:“你先练会儿,我有道题做错了。”
邹颂百般无聊的伸了下手指:“六。”
“什么六不六。”敬月一阵无语,“我做错了题,也不知道你是在嘲讽我还是嘲讽我。”
邹颂有些无辜,看看自己竖起的大拇指,又看看敬月:“我在数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是七了。”
敬月默默看了他一眼,慢慢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六。”
邹颂低声笑了出来,回转身按了下电钢琴的开关,十指放在琴键上弹起了《蒲公英的约定》前奏。
而后,他轻轻哼唱起来:
“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
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
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
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
……”
敬月忽然抬起头,收起手中的东西走了过来,邹颂忽然停下来。
“……”
邹颂望着她笑道:“老师看着我,我很紧张,怕弹错。”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敬月和他对视两秒,坐在了琴面前,她停顿了一下,而后细长的手指在琴上游走着。
一首《我怀念的》。
邹颂站在一旁,低着头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她没有唱,弹得尤其动情。
年幼的敬月在此时好像和她重迭起来,那时她爱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坐得笔直,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而今的她穿着校服,清纯而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