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颜,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布泽此话显然是在包庇戎颜为他找台阶下,便见欲待看戏那人闻声凝法紫光绕体,从桶中跃出时黑袍裹身,他深邃墨瞳里波澜不惊,完全没有私藏逆贼被当众揭穿的愧疚之意。
一群魔兵纷纷拔刀弄枪冲鹤顶红发动攻击,布泽拿人心切,趁他寡不敌众扬手一掌劈过去,鹤顶红及时躲开,稳住身体骂道:“你这臭婆娘,几天不见,如此殷切是想大爷我了吗?”“天力噬火,亦正亦邪,如此命数不为魔族所用真是可惜。”布泽皮笑肉不笑,眸子里冰冷彻骨。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周围一帮魔兵又在那胡搅蛮缠,江浸月心下一急抬手召唤狼萤珠欲施咒相救,却忽然给身旁的戎颜握住手腕,摆明让她不许插手。一时间动弹不得,江浸月狠狠瞪过去,见戎颜眸光平淡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轮番纠缠下鹤顶红很快落了下风,被布泽逼得倒退两步,电光火石之间,鹤顶红夺过一魔兵手中长剑全力挥向布泽,趁她躲闪瞬间口中诵咒凝法摆阵,霎时手心有滔天烈焰化作长尾火鸟吞噬万物,火鸟过处的魔兵皆被烧成灰烬,另外一些被吓得魂飞魄散魄散忙不迭退开,仅留布泽一人升在半空以结界护身,她祭出水族圣伽艰难抵挡,与鹤顶红召出的火鸟僵持不下。许是内力耗尽,结界被冲破那瞬间两人都被震开好远
,口涌鲜血。
“小红!”江浸月急不可耐,奋力挣扎妄想摆脱戎颜,“你放开我!”见之不为所动,她挥起拳头就和戎颜打起来,奈何右手被禁锢施展不开法力,没过两招就给戎颜截住另一只手,且整个人被他锁在怀里。
“你这般莽撞,若失去魔界信任,以后连你也救不了他。”戎颜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江浸月愣了愣,识相地停止挣扎,背靠着这个人一刹那有种被保护的错觉。
他,究竟是谁?
“既然阴阳死了,那就由你代替他驻守九渊塔吧。”戍梅护法淡淡地勾起嘴角,手中紫水晶指环迸发出凛冽的寒光瞬间将鹤顶红包围。江浸月只听他吃力道了句:“小浸,一定要救阿衔……”便眼睁睁看着他被收入紫水晶中。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江浸月低骂一声,不惜一切闯进魔宫只为让自己去救阿姐,在他眼里,自己真的就那么绝情吗?她已经失去易经年失去阿娘了,不想再搭上更多自己在意的人,鹤顶红怎么就偏偏不明白呢。眼眶中濡湿一片,江浸月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不停告诉自己不许哭,眼泪是尾曳的是鲛族的,她必须吝啬到一滴都不能还给他们。
捉走了鹤顶红一群人也没有要多留的意思,整顿队伍便打算立即前往九渊塔,临走时布泽擦干嘴角血迹回头意味深长道了一句:“对了戎颜,魔君说他今日
有要事需离开几天,就不亲自来接王后了,在他回来之前你可一定要提防着,千万别让王后记错了回宫之路。”
“多谢布泽护法转告。”
江浸月闻声脸色铁青,目送一群人走远后挣开戎颜愤怒道:“你们早就串通好了?你牵制住我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容易抓住鹤顶红对不对!”
“王后息怒。”
“戎颜护法,虽然你救过我两次,但阿娘的死我一直记在心里,眼下鹤顶红也落入魔界手中,日后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娘不是属下杀的,无论你信不信。与其有这个心思来跟属下较劲,王后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样完成他们的嘱咐。”戎颜眸光深不可测,低头若无其事地理一理袖子上的褶皱。
“我阿姐在哪!”江浸月声色俱厉。
“属下不知。”
“你不说?好,那就让你的嘴自己告诉我。”江浸月后退一步,双手挽起两道绚丽荧光,口中念咒,十指舞动,那荧光化作夏夜萤火肆意飘飞,若即若离,犹如洞悉一切的狼眼。
“果真固执。”戎颜心知狼萤咒的利害,信手撕下一片衣角,施伽其上,黑布状化天罗行作地网,游龙般缠绕戎颜周身而过,将萤火尽数裹入其间。戎颜握着一袋子光辉黯然的萤火谦笑道:“还是让属下送王后回宫吧。”语气中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
江浸月恨得咬牙,堂堂陌九渊都没能避开的狼萤咒
,戎颜竟轻而易举就给攻破,未免也忒狡猾了些!一想到陌九渊更是来气,江浸月几乎是踢着脚回寝宫的,再回头望望看押了她一路的戎颜此时眉目含笑颇为愉快,一怒之下摔上门,表面装无可奈何的样子,心下却在想如何躲过戎颜私跑去九渊塔。
而今小羊羔长伴身侧,九渊塔便似群魔无首,若无布泽他们捣乱,要救下鹤顶红易如反掌。听夙浼的意思,是要将鹤顶红代替阴阳仙君炼化为魔驻守九渊塔,炼化过程七七四十九天,江浸月的时间还很充沛,等戎颜放松警惕偷溜出去是不可能了,他那个人一丝不苟。得想个权宜之策,江浸月勿自头疼,在房间转悠半天,忽然想起什么般轻手轻脚从门缝往外一瞧,却没发现戎颜的身影,江浸月不信邪地打开门四处张望,人果真走得没影了。莫非布泽仅仅让戎颜送自己回宫,没有言外之意?所以出不出宫跟以前一样看自己心情喽?
不早说!江浸月如释重负,掂量半天决定避开与布泽他们的正面冲突,还是晚上摸去九渊塔较好,又想着趁尾曳不在,得抓紧时间寻找阿姐的下落,遂启了妖灵四处感应。结果出乎意料,阿姐的气息明明近在咫尺却飘忽得很,小至魔宫大至方圆十里,都没有找她的容身之所。又探寻一遍,结果依旧如此,江浸月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妖灵是否受狼萤珠影响而
失效,以前听阿娘说妖灵是她与生俱来的灵力,除不去也封不了,能帮她引路寻人、指点迷津,但因她那时法力太低妖灵时强时弱常被反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今日得出这结果许是与狼萤珠冲突恰逢妖灵极弱之时,江浸月左思右想决定先回南海一趟,如未记错,阿姐曾留了片鱼鳞在南海的小木屋里,那时阿娘说她们调皮捣蛋是个闯祸精,要求她俩每人留一片在家以防万一。若依照着阿姐的鳞片探寻,她那天生的蛮灵怎么着也不可能用刚才那个结果将自己打发了吧。
然而江浸月并未想到戎颜竟无声无息一路尾随她去了南海,更未想到冤家路窄,在阿娘坟前她会迎头撞上前来踏青的陌九渊与夏雪纤二人。
南海这间小木屋,姐姐修成人形之时差点被提亲的花花公子挤破门槛,江浸月好歹在此住了二十余年,可面对经久无人居住却井然有序窗明几净的屋子,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谁会常来这里打扫呢?想了半天江浸月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鹤顶红的娘亲了,她和自己阿娘算来也是多年挚友,所以偶尔来看看也不会太稀奇吧?
还是找阿姐的鳞片要紧。想着,江浸月急忙跑去阿娘房间,从她胭脂匣里摸出两片鱼鳞,一片金光肆意,一片蓝光幽幽,真好,都还在。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桌椅碰撞之声,江浸月探头看去,是小羊羔
欲捉一只龙虾撞翻了凳子,而那龙虾浑身隐着浊气似乎不太寻常。管不了那么多了,江浸月暗自握紧手中鱼鳞,此时天色已黑,再去阿娘坟头拜一拜就赶回魔宫寻阿姐方位。
于是好巧不巧,跟阿娘磕完头一回身就看见陌九渊和夏雪纤并肩而立,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一个白衣胜雪高洁傲岸,一个身姿婀娜不染铅华,皆是瑞气腾腾的天神模样,明眼人一瞧便要大赞果真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也难怪九重天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后不惜一切要赶自己走,若真被自己捅了篓子,谁还她一对绝世璧人呢?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言,想一想还是装了个路人模样抬脚就走,擦肩而过那瞬间她听见夏雪纤柔柔叫她:“西泠。”清泉洗石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咦?她竟叫自己西泠。江浸月顿住脚步,回头故作惊愕:“唔……雪纤仙子!二十年不见倒越发出尘了一时间竟没认出诶!这位是九渊战神么?哇,依旧仙气逼人呢!”
夏雪纤似没想到江浸月竟如此配合,略显尴尬道:“嗯,很久没见你,最近可好?”
“好得很好得很!”江浸月嘴边绽开笑容寒暄着,“你们二人是来南海踏青么?时侯却有些晚了,若去年这个时候来,指不定还能摘几朵海之角的患羽花呢。”脚边的小羊羔轻蔑一眼:摘患羽花,你当人吃饱了撑的啊!
“不,
你误会了,九渊大人近日心情不佳一直惦记着南海,所以我陪他来此散散心。”夏雪纤解释道。
散你个大头鬼,哪里不散跑到老娘跟前来散!江浸月心里虽这样骂着,面上还是绷着笑:“啊那你们继续哦,我赶着急得先走了。”
“西泠,你能多留一下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夏雪纤扯着袖子,目光真挚。
留你个大头鬼,你假惺惺地逢场作戏,老娘凭什么奉陪到底!琢磨着怎么拒绝,却察觉陌九渊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与他四目相对那瞬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地就软下心来,错开目光只轻轻点了头。江浸月被夏雪纤拉开了很远,陌九渊则静候于她阿娘坟前茕茕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