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赵航回来的是茯苓跟另一个叫做沙参的小女使,两个人一进屋就忙里忙外的开始收拾,虽然留在老宅的仆人已经把屋子简单打扫过了,可是毕竟好多年没住人,看起来空落落的。赵航也没闲着,溜达了一圈儿,把院子里所有房间的门窗都打开,总算把屋子里那种常年不住人而带来的冷情感驱走了一些。
小院子不大,盖的倒比太原的节度使府精致多了,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可院子里的花木郁郁葱葱的,看着就十分繁茂,不像太原那边的植物,总有一种干巴巴的感觉。桂花的香气睡着窗户飘了进来,赵航深吸了一口气,对茯苓说:“这地方的空气比太原温润多了。”
茯苓正打开柜门擦柜子里面隔板,准备把赵航的衣服归置进去,闻言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大宋的国都,不冷不热,不湿不干,热水早饭都能在门口买到,再没有比这里更舒服的地方了!”
赵航一听就笑了:“平时也不用你烧水做饭啊!”
茯苓道:“是不用我做饭,可是在太原,厨房做什么,我们就得吃什么,回来开封就不一样了啊,娘子还在的时候,早上常让人抓了零钱给大家,让我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那会儿我才七八岁,最高兴的就是可以自己到门口买芝麻糖饼吃了……”茯苓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赵航听她声音有些哽咽,诧异地扭过头:“茯苓,你怎么了?”
茯苓抽抽鼻子,勉强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娘子。幸亏娘子买了我,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呢。”
赵航隐约知道茯苓跟其他的女使不一样,家里别的女使,似乎都是家里雇佣的,比如长卿,她就是开封人,每每严霜请人给外祖母捎信捎礼物,常会顺便帮长卿给家里人捎点钱。赵航院子里另外几个小女使,是当地雇佣的,有时候会有家人来看望,遇到比较闲的时候,她们自己也会请一天假回去看看。只有茯苓,从来不提家人。赵航不是长舌妇,当然也不会专门问这些问题,可茯苓这个情况,他还是隐约猜到了一点的。
这会儿茯苓自己提起过去的事儿,赵航便问她她家里的情况,这才知道,她是被爹娘卖了的。“阿爹阿娘也是没办法,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不卖我,也不过是全家一起饿死……那样的灾年,树皮都啃光了,拿我换两斗米,等开春儿山里的野菜长起来,一家子也就撑过去了,我也算有了生路……。”
茯苓慢慢地说来,脸上无悲无喜,赵航想劝她,可却觉得自己的的嗓子已经哽住了,这样的事情,对于来自九百年后的他来说,太遥远了。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人们对生活的不满大部分也就是诸如假期太少,要求加薪之类的东西了,采取的对应方式,最激烈的大概是罢工游行?因为吃不上饭而卖儿卖女,这样的事情,他过去根本无法想象。
茯苓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劝,她只是憋得久了,想说说罢了,她把这些事儿说完,原本有些红的眼圈儿便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抬头一看,赵航的眼圈儿却有些红,不禁笑了:“瞧我,这都是驴年马月的事儿了,偏还拿出来说!大郎别这样子,你这样,我以后可不敢胡说八道了……这真没什么,你看我现在吃的穿的,比街上那些一般人家的小娘子还要好呢?这日子,比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强了多少。”
赵航轻轻说:“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茯苓摇摇头:“能回哪里去呢?闲下来的时候,我也会想我爹,想我娘,想他们过得怎么样。可想有什么用呢?那时候实在太小了,人贩子买了我跟村里的几个女孩子,连夜就走了,我连他们住在哪里个州县都不知道。就知道自己姓李,家在李家村,可这世上有多少个李家村呢?”
“那么。你以后想怎么办呢?难道就一直留在这里么?”
“大概吧,反正我现在还年轻,先这么呆着呗,等过几年大郎跟娘子成亲了,我攒够钱,就去求大娘把,把我的身契赎回来,然后转作普通的女使,以后,也能像别人一样有个正经的家……”
赵航笑了:“咦,你有喜欢的人了?”
茯苓脸一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等我把身契拿回来再说,要不然,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哪里还能想东想西?”
赵航道:“我去跟大娘说——”
茯苓摇头:“多谢大郎,不过,不用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赎身什么的不着急。我很感激娘子跟大娘,让我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人要知足,我想要做回良民,那是我的愿望,可我得凭本事自己把自己赎出去,这样子但凡一点事儿就去求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等我年纪再大一些,有家有孩子了,遇到难处,难道也光想着求人?那样子,无人可求的时候,也就只能学我爹娘,卖儿卖女了。”
赵航来到大宋这么久,可以说,茯苓是他接触的最多的人了。可是他过去只知道茯苓手巧,很能干,虽然也常跟她说话,可大多是他跟她打听事情,或者学习常识,又或者嘱咐日常的生活的事情。直到这个时候,赵航才意识到,身边的这个看起来的女使,她不止勤劳能看,不仅温和漂亮,她更有着最美好的东西:一颗自尊自爱的心。
赵航他轻轻点头:“好的,我会给你加油的。”
茯苓笑弯了眼睛:“谢谢大郎。”
赵航心情挺好的,瞧,一个连整个人都属于别人的女孩子,还能有这样子乐观向上的心态,让人不由自主就受到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