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跟贾府的子弟去前院招呼宾客,王熙凤探春簇拥着黛玉,将她扶入新房。
林黛玉端坐在红榆木双连枝如意纹拔步中间一动不动,王熙凤和探春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去招待后院随行的女眷了,迎春因有孕没能回来,宝钗王夫人不好来,因此只剩下惜春陪坐在一旁。
古代酒的度数本来就低,加上贾琏给他往杯里掺了水,所以贾琰即使喝了一圈下来,也没怎么醉,他正想着偷溜回去,就见何其刚拿了个海青瓷碗走了过来。
“贾大人,兰膏芬芷,贺小登科第。”何其刚比他矮了半头,偏偏还把手搭在他肩上,凑近了跟他咬耳朵道:“红深翠绿重携手,品低吟浅唱真滋味,道秋宵不永。”
贾琰笑着假踹了他一脚,还是端过来将其一饮而尽。
雪已经停了,明明是急着赶回来的,但是站在门前,贾琰却不由自主的站住了脚,久久的望着房里透出的昏黄的烛光。
贾琰站在树下,愣了许久,才伸手折了一根梅花枝,花枝上的雪簌簌地掉下来,蹭进了他的衣领子里,他打了个冷颤,方觉得清醒一些,这才大步推门进去。
天色太晚,惜春已经回去了,只剩下喜娘和紫鹃,喜娘不停的说着吉利话,拿了喜秤过来。喜秤上有着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加上福禄寿三星,恰合十六之数。
贾琰的手很稳,在一瞬就将林黛玉头上的盖头掀了起来。
潋滟生辉春做衣,仙姿玉色羞桃李。
肤若凝脂如朝阳映雪,清眸流盼如林间秋水,朱唇榴齿,云髻峨峨,修项秀颈,弱骨纤形,气若幽兰。
贾琰弯下腰,认真的对林黛玉道:“汝之美,旷千载而特生。”
林黛玉的眼前一直望不到头的红,盖头掀起来,她睁开眼,就看见她要与之度过一生的少年也是一身红色喜服,他的眼睛流光溢彩,其中的欣喜明辉让林黛玉飘忽了一天的心情又落回了原地。
而她坐在朱漆髹金的红色喜床上,飘檐花罩,朱木上的雕龙刻凤,神仙福娃栩栩如生,处处都是美好的寓意。
听见他的话,她低头,终是轻轻笑了下。贾琰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额头的芙蓉花钿,还有两颊的笑涡,如霞光荡漾。
最纯洞房花烛夜
紫鹃和喜娘对视一眼,两人悄悄的退下。
贾琰觉得自己是有些醉了吧。
他看见林黛玉唇边的笑,低声道:“我有些后悔。”
林黛玉猛然抬头,头上羊脂玉金累丝长簪上的流苏颤颤摇动,红烛摇曳,她微有些颤声,但还是勉力冷静的问:“你后悔什么?”
贾琰低头看她,因她抬着头,故而把她所有的音容都看在眼里,螓首蛾眉,明月照桂,寒雪映颜,他笑道:
“我想和你成为夫妻。”
林黛玉听他这样说,秀眉微蹙,她疑惑道:“怎么说这样的傻话,我们已经拜堂,自然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夫妻两字,又见他明明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却是唉声叹气的语气,转而觉得他是在戏弄她,微恼道:“喝醉了倒拿我来玩笑。”
贾琰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拉她起来,新嫁娘在等新郎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不能离开喜床,坐的越久越好,俗称“坐福”,虽然他已经提前嘱咐了紫鹃和喜娘,但黛玉,还是一动也没动,这么大半晌下来,她的腿脚都已经麻了。
因此被他拉起来,林黛玉就有些站立不住的样子,但是她强撑着不靠向他。
可即使这样,他也离她很近,从来没有男子离她那么近过,近到他腰间的龙凤玉佩都跟她嫁衣上的流苏缠在一起。
林黛玉的眼睛里全是不知所措,她略缓了缓了心神,这才抬目,却不输声势的问:“做甚么!”
贾琰瞬间失笑,他握紧了她的手,眼睛里暗影沉沉,似乎掩藏在草木下的暗火,一不留心就要燃烧起来,他道:“我后悔的是那句,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林黛玉微愣,还没细想只觉得手上一松,只是一瞬,贾琰就收回了那种目光,笑着摇头放开了她,自己往桌旁走去,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举着酒杯对她道:“过来,咱们喝合卺酒。”
他的身形瘦削而修长,穿着一身绛红色黑边的喜服,显得萧萧肃肃,腰间束着金丝滚边镶玉带带来几分贵气,红烛摇曳,只投下他一个人的影子,在这满屋的红妆中,又有几分萧索。
此刻,他随意的倚在桌旁给两人倒酒,丰姿隽轩,绿竹猗猗,倒少见的透出一股风流来,一种踽踽独行于风雪中,爽朗清举的风流。
林黛玉怔在原地。
她猛然间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她竟然从来没有认真仔细的看过他。
她想起柳白子的一幅画,那幅画叫《莫问莫寻》,水有百源,山有千重,林有万叠。一片大雾中只见千峰高耸入云,似斧似剑,壁仞直立冷峻森然,与莽莽苍苍澎湃无尽的松林交织着,让人见之避之,全画都是山水丛林,只在半山腰的曲径通幽处,有一个青衣背影。
如果那个青衣的登山人能够回头,应该就是他的眉眼。
贾琰见她立在原地叫不过来,只好端着两个酒杯走到她面前,笑道:“你不渴吗?”说到这他顿了下:“还是先吃饭?”古代的合卺酒是用粮食酿的,味道甘甜,度数极低,当水喝也没什么,所以即使空腹也无所谓。
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觉得心口猛然涌上一股涩意,她闭了闭眼,拉过贾琰的胳臂就示意他也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