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您随意。”燕然故作退却,摆了摆手任凭自己老妈窥探别人隐私。倒是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老爷子开了口。
“你妈职业病又犯了。”
“去一边儿去没你事儿。”老太太白了那偷偷乐的老头儿一眼,然后继续等着苏继澜回答。
“阿姨,我顾不上结婚,工作太忙。”终于还算正常的回答出来,他觉得松了口气。
“工作越忙越得找个人顾家呀,要不累了一天了,回家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燕然妈语重心长,拉着苏继澜坐到沙发上,刚想问一句“用不用大妈给你介绍一个”,就让自己儿子杀过来拦住了。
“妈,您赶紧回您那工作岗位去,啊,厨房在召唤,来我送您去。”
“躲开,你少人来疯。”
“咱俩谁人来疯啊我的皇太后!”燕然哭笑不得,废了挺大劲儿才把自己老妈重新请回了厨房,他如释重负坐在沙发上。
“来,小苏,喝口水,吃个橘子。”总算有了发言权的老爷子开口了,“我听然子说,你挨北京开公司?”
“啊,是。”苏继澜赶紧点头。
“了不起,这么年轻就是大老板了?”
“没有,叔叔您别听他吹……”
“谦虚就是骄傲啊。”燕然从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父母都还在苏州?”没搭理儿子的贫嘴,老爷子继续问。
“嗯,都在苏州。”
“那你在北京,他们有人照顾吗?”
“有,我大哥和我爸妈一起住。”
“哦,你还有个大哥?亲生的?”
“嗯。”
“挺好,多个兄弟就是多个照应。”说着,燕然的父亲抬手指了指儿子,“我跟他妈,就他有一个,七九年,正好赶上独生子女政策。那会儿管得要多严有多严,是真不敢生第二个啊……”
“行了爸,您不还说光我一个就都养不起了嘛。”
“瞅见了吧,独生子女就这德行。”
“我说,我还是您亲儿子嘛……”
撒娇一样的说着闹别扭的话,在父母面前无论何时都只是个顽童的燕然跟自己老爸耍赖。苏继澜看着,突然觉得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他在想他的父亲母亲。
那是远隔一千一百六十三公里的血缘,那是走出巷子口就可以看到小桥流水卧柳残阳的,他的家。
珠江帝景的豪宅只是个窝,只是个临时的居所,最终他惦念的,还是那他总试图摆脱,却又最深切思念的江南老宅。嗅着北方干燥空气的时候,他就格外想再看一眼老家门前石阶上毛茸茸的嫩绿的青苔。
小时候在上面滑倒过,膝头的疼痛他始终记得,可现在想来,那疼痛,那滑溜溜的触感,却都可望而不可及了。就如同儿时看着雨季里雪白的院墙上浅黑的霉斑时,对着那不规则的点点块块尽情发挥着想象力的日子,早就成了格外遥远的所在。
他现在另一个城市,过着另一种生活,至少,是他父母也许仍旧不愿意他过的生活。
“小苏,洗洗手吃饭了啊~”燕然的老妈从厨房走了出来,吸油烟机的声音停下了,电视的动静就明显起来,发觉自己确实走神了,苏继澜有些尴尬,赶紧答应了一声,他跟着燕然往洗手间走去。
“我妈话多,跟居委会老太太似的,她要再瞎问你乱七八糟的,你就装傻。”洗手的时候,燕然偷偷告诉苏继澜。
“没什么可装的,我妈其实也差不多这样。”
“别逗了,你玛麻不是大家闺秀嘛,我印象里江南女子不都是得这样儿走道儿,这样儿说话嘛……”燕然开始抽疯了,他先是踮着脚尖学着那娇羞的生莲妙步,而后又捏着兰花指模仿唱昆曲的姿态。
苏继澜伸手就弹了那混球一脸的水。
“你正常点好不好。”他冲他皱眉,“我妈也是喜欢问别人结婚了没有的那类,而且还特别认真的给人家介绍……”
“不可思议哎……”燕然抹掉脸上的水滴,擦干了手,总算听话的正常起来了,“走,入席,吃饭。”
饭桌上,气氛是相对轻松愉悦的,聊的话题也都比较无足轻重,苏继澜渐渐放下了拘谨,吃着特意为他来而少放了油盐的菜,听着那对老北京老夫妻说相声一样“精彩”的对白,余光打量着这套虽小,却很有家庭气息的房子,他暗暗有了几分感慨。
他果真是混进了别人家里了,而且还偷偷窃取着这美妙的家庭气氛,他幻想这就是他的家,那就是他的父母,这里是他家的老宅,他听到的正是纯粹的吴侬软语……
幻想让两个家庭两组家人重叠起来,可这飘飘然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视线只是稍稍一偏,他就瞥见了坐在他旁边的燕然。
啊……这个人果然还是无法和别人重叠的。
不能是兄长,不能是亲朋,这个人,和他有过好多纠葛缠绕,还有好多话不曾说清,好多事没有讲明。
他来,本就是想见他的,可为何真的来了,真的见了,却又不敢看那直盯着他的,热度颇高的眼神呢?
苏继澜突然觉得最不能理解也无法控制的,竟然就是他自己。
饭,吃完了,原本就是一桌简单可口的家常菜而已,不需耗费太多时间和流程,饭后又聊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决定起身告辞。
“阿姨,化妆品什么的,我不敢乱买,问了问秘书,听说这个牌子不错,中老年人用挺滋养的,您试试效果好不好吧。”
“叔叔,这是我上半年从德国带回来的小烟斗,就是个小玩意儿,您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