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嫂子,只听人说自己的庄子有多大地多大出产的,没听过紧着做稀奇东西的。”
李纨也笑:“拢共几个人活多少年,只奔着银子去也太无趣了些。悄悄告诉你一个,去年我庄上便是在大冬天种新鲜菌子,还真成了。”
黛玉睁大眼睛道:“这里的冬天,地都结了冰了,还能种出菌子来?”
李纨得意,道:“如何?跟你说了好玩吧?以后好玩的还多呢。”
一会儿雪雁等人进来了,李纨吩咐碧月道,“去把我屋里东头柜子里那红匣子取来。”
碧月取来了,黛玉见好大一匣子,碧月双手捧着都有几分费力。李纨让放到炕上,揭开了盖子,里头放着几身衣裳并一个蓝底银盖穿花蝴蝶纹的锦盒,李纨先将那锦盒取了出来,上头垂着个冰蓝丝线结的长流苏络子。
打开看时,里头是一套白玉首饰,一个绞丝白玉镯,一个素面玉镯,两条双龙戏珠扣的白玉镂雕链子,一根白玉镂雕长链缀着个嵌海蓝宝石的白玉锁。那镂雕功夫了得,链子绞丝都是整玉雕琢而成,线条自然,细润非常。
李纨将盒子递给黛玉,道:“这是给你备的,这是两个手镯,两个足环和一个项圈。原是入伏前就要给的,后来史大姑娘来了,我也不得空去你那里,这回给你正好。”
又指着那几身衣服道:“这都是冰纨裁的,你这里四身,拿去贴身穿,正合这个时候。你几个姐妹也都得了的,你二姐姐裁的衬衣,三姑娘裁的裙子,四丫头裁的寝衣,这几身是你的尺寸。”
又笑道:“幸好有这几身衣裳为证,要不真当我是临时起意要贿赂林姑老爷的了。”
黛玉待要推拒,雪雁已老实收下了,黛玉咬牙道:“你这丫头,手脚倒快!”
雪雁笑道:“姑娘,每次大奶奶与了你什么,你便身子好上一些,过冬时的那袜子,你在南边手脚也没这般暖和。前次的帐褥更是没见过的。且大奶奶往姑娘屋里搬好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姑娘次次都要推拒一番,听着也累。”
碧月笑道:“好丫头,跟我想的一样。”
素云闷笑不止,黛玉气结。李纨也笑道:“果然好丫头。可见你还不如雪雁明白道理。那首饰你如今便戴上罢,我知你夏日不爱戴这些,一来这府里是这个规矩,老太太也喜欢繁华热闹的,二来这首饰你此刻也戴的,本就是素色的,最最要紧,你摸摸这玉,这是一套广寒玉的,佩上自生凉意,在这暑日最是养人。恰好和那暖玉换着季节戴。”
黛玉也不再推拒,任雪雁都给她戴上,果然周身凉爽,道:“如今我大日头底下站个时辰只怕也没事的。”李纨忙啐道:“呸呸呸,让你祛暑养生呢,你倒可劲儿折腾起来。”黛玉也笑起来。
不过半月,李纨又收到了南边的信,道是已经卖了一百五十担茶叶,买主是英吉利人。李纨这才知道,这计良早知那真真国的洋人有歹意,只作不觉,两头联系且也不瞒着另一边。果然,那真真国人要动手时,英吉利人也得了信,各有各的路数,到底把事给平了。反倒让林如海几人看到了不同线上串着的蚂蚱,又是另一番心思。
章家的本待伸手,只百多担茶叶的事情实在不值当他们开口,要知道,这一年卖与各国洋人的茶叶怎么也有十几万担,章家又管着几个通商口的,因此只给许嬷嬷递了话便不管了。计良却有心计,如此一来,把几条线上洋人巴结的势力都给震出来了,自己买卖又小,那些人倒不好动手了,怕惹了眼,犯不着。
因此他得以安安稳稳与英吉利人做买卖,一次只出百十担,入秋前断断续续共出了八百余担,扣除果料窨制等费用,获利四万余两,大大出乎了李纨的预料。这还不算,这计良眼看这生意好做,也不限于自己两处茶山了,四处收茶收料,待到秋茶时,聚起的货量超先时数倍。
许嬷嬷说他过于冒险,计良却道这生意就最初这一锤子最狠,明年起只怕不知多少人都改做红茶了,那窨制也不是什么高深法门,因此这第一年定要狠狠赚它一笔,好为其后打个钱财的基础。李纨是无所谓亏或赚,只嘱咐计良不要太过冒进犯了他人底线,财可失人不可出事。计良等人自是应承得快。
后话不提,且说这进了五月事情犹多天气又热,凤姐连日劳累便有几分精神不济,又不肯寻医吃药,只暗暗歇息将养。这日正趁日常歇个中觉,忽有管事媳妇急匆匆来报,道是太太发作一个媳妇子,要打了撵出去,特来叫凤姐过去。凤姐忙梳洗出门,刚出得自己院门,便有一婆子急慌慌过来,见了凤姐,赶紧跪下磕头。
凤姐见了,却是戴良家的,也是有些脸面的管事,如何这般行事,心里生疑,也不多言,只待她自己说来。方知王夫人要赶出去的佟家的,正是这戴良家的小姑子,得了信特赶来求情的。凤姐便蹙眉道:“你如今来找我也是白来,我也刚得的消息,究竟是如何,我也并不清楚。”
戴良家的无奈,这事情原委她虽已打探清楚,却不是个说法。原来这佟家的因与厨上的不睦,又换到了库管那头,这日来送王夫人房里丫鬟们的分例。有小丫头胡乱说起如今她们的换季衣裳总是来得晚些,不知是针线上还是采买库管上的人犯懒。这佟家的少不得分辨几句,偏她又爱牵三扳四的,就说道:“今年不比往常,光宝二爷和林姑娘房里就多出多少活儿来,哪里还顾得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