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道:“警幻闭关,难道会不给你们留个通讯之法?她就不怕外头出了什么乱子!”
兼美笑道:“滑头的老儿!你休要哄我!姐姐又不是闭关突破神通,不过是略静一静,要得了多少时候?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出什么塌天的大乱子了?!你倒敢编,我还不敢信呢。”
阎君道:“如今地数起变,其因恐在天数,这天数可是关着界主所出的,你说算不算大事?!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来寻你们算什么小账的?……”
兼美听了一愣,想了想忽然凑近了阎君道:“阎君的心意,我们姐妹收下了!你放心,我这就往姐姐宫外侯着去,定不会误事的。”
阎君听了这话松口气道:“如此便好,我还需往赤瑕宫去一趟。如今赤瑕宫二侍一主皆在下界,别看人少,若要搅动因果,只怕你们那些初生灵都得乱了运数,万不可掉以轻心。”
说了摇摇头去了,兼美转转眼珠子:“二侍一主?嘿,还是让神瑛先好好欠了咱们的因果才好呢。”说完往一处偏殿里去了,里头当值的女官见着她来,忙起身相迎,兼美问道:“你比比时候,那神瑛的转世是不是该到了了悟的时候了?让那僧道赶紧把人度了……到时候……便送来我们这里好了。”
那女官却道:“禀报仙子,如今下界运数大乱,按着因缘比对实在难定时机,倒是算着转世年岁,应该差不多了。可如今那茫渺两位真人都不见踪迹,怎么也寻不着他们。我正要去寻仙子说此事,那神瑛转世已自行出家去了,却未见两位真人前去接引……这若是他自修得悟,这大恩德可就结不成了,还、还怎么插手他们的内斗……”
兼美听了这话,赶紧把此偏殿中的一个匣子打了开来,取出一个极大的册子,一页页翻去,那些在下界度人造福的真人道君们所解情债功德皆显其上,果然芒渺二位真人处却是一片凝滞,竟丝毫联系不上了。便道:“如此大事,如何不早些来与我说?!”
女官无奈道:“此回地数大动,好些仙君们都乱了频数,我们理了这些日子,才算一一理顺,开始以为二位真人亦是一时乱数所致,到了后来旁的都修复了,才觉出不对来,正欲禀报仙子……”
兼美摆摆手:“罢了罢了,多说无益。”说完赶紧回身往自己宫殿里去了,取出一截青绿色天铜来,叹道,“只能靠你了,你可能寻着你那小镜兄?”说完便运起功来,原来这截天铜与芒渺二位真人的那件本命法宝“风月宝鉴”原是一体所生,物有物缘,可据此追索。
果然不一会儿便寻着了那枚铜镜,却不在哪个手里,竟被压在青埂峰下的乱石下了。本命法宝离身,此事非同小可,兼美这才真着急了起来。一翻手,手心里出现一枚玉色灵符来,一狠心就抛了出去,一会儿一个声音传来:“何事?”
兼美急急道:“姐姐!外头地数乱了,因数不明,阎君刚来过,说是天数动了。”
那边立时传来警幻的声音:“知道了,稍待片刻,我这就出关。”
兼美紧着点头,才算放下心来。
又说李纨,身边众人渐至尘埃落定,她比从前更闲了许多。这日进了珠界,正在静室祝祷,忽然两团光影出现在跟前,渐渐显出两个青衣童子的模样来。李纨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其中一个清咳了两声,唤道:“师妹……”
李纨忙左右看了一回,另一忙道:“看什么,傻啊,叫你呢!真是,我说师父怎么在这么偏僻的小地方收了个徒儿,看这愣头愣脑的模样!”
见李纨仍是不解,便道:“你那心香都越过虚空,到了咱们宫里了。说来你也挺厉害啊,这小地方,竟能修到如此心境,比许多大灵界里的都强!所以说啊,这真得看命,看缘分,是吧,这同地方大小还没什么太大干系,想当年,我们……对吧,哎,啧,你发什么愣啊,师父受了你的香火,你就是咱们的师妹了啊。怎么着,你还想当师姐不成?虽说跨了这许多界,前后因缘还真算不太明白,可你别看我们形容小,年纪可比你大多了!啧,不过这年纪也不太好论,你这肉身的凝土,若要追起来,万万年倒也有的……唉,我说……”
开头的那个插话道:“师妹,既已有所悟,为何不速速破境向大道去?”
李纨说:“大道?”
那寡言少语的道:“正是。”又往四下一看,说道,“喏,那里头的升仙路与你极洽的。你速速自那里破界吧,也好早日到师父跟前来聆听教诲。”说完手一挥,李纨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问心路的尽头了。
心下一叹,没想到这一步还是这么走过来的,果然天机难测。
既如此,徘徊不如顺应,索性一凝神,往那无边汪洋中的一处莲台上去了。
盘腿而坐,止念观心,以心观物,汪洋尽在四下。
然不得全,如人眼目以观海,左顾则见左,右盼则见右,俯瞰见面,潜望知底……何处得全?只但有“我”在,有个“观处”,便无全。若欲得全,需得破“观者”之有限,无“观”方有全。
这道理不知何时便已心中渐知,只在外时牵连尘世,总差了那放下的一下子。若非今日这古怪的因缘,还不知道何时才会踏出这一步呢。体会到了这一滋味,渐渐将无数“有念”所化的“我”一一消融了去。遂无语无言无见无观,既无了“我”,自然也无所牵挂无所驻留。那在莲台上的身影,渐次虚化,终成一片空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