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愚人众,伪造死亡只是其中一环,而散兵本人只需按照命令执行便是,质疑女皇陛下的部署,纯粹是不必要的节外生枝。
“还是说,你已经舍不得她了么?”仆人的视线转向抢救室,继续说,“倒是不曾想过,一颗弃子,居然也能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点用处。“
散兵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刚才出言不逊的医生向这里一路小跑过来,医生气喘吁吁,毕恭毕敬向散兵递上各种证件,散兵没有接,他身后的部下也没动,医生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
散兵不动,其他的人也没有反应,医生脑门上一下冒出了汗,他给自己找补:“散兵大人,刚才是我不会说话,但这也是为了……”
散兵冷笑一声:“我只是装死,又不是真的死了,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什么都听不见吗?”
“管好你的嘴。”散兵扔下这句话,拿着自己的东西就向外走。
他知道的,之前荧年纪小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但到了近些年,愚人众内部也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眼看就要成年的养女,和至今情感一片空白的他,或多或少不算干净,更何况这里是威尼斯,醉生梦死,又是□□中人,怎么看两个人都不会单纯到哪里去。
散兵走到门边,对送荧来到这里的两名下属说:“送她回去。”两个下属点头领命。
散兵回头再看了一眼抢救室,人头攒动,各个分区的小头目都在这里,讨论他今天遭遇的袭击,抢救室的门似乎开了,但他看不见她。
倘若他问心无愧,他自会让乱传风声的人付出代价。
可他偏偏问心有愧。
他用手捂住心口,虽然袭击没有杀死他,但确实伤他不轻,胸前淌满血的模样,着实把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几个部下吓了一跳。
但至少,她不应该被牵扯进这件事,她应该同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读书上学,和同龄人一起快快乐乐地逛街旅游,而绝对不是被牵扯进□□,在漫无边际的、对死亡的恐惧中,艰难地熬过每分每秒,苟延残喘,度过余生。
散兵不惧怕死亡,唯一让他恐惧的,只有他自己。在他的印象中,他总是为身边人招致不幸,而偏偏幸存下来的,却又是这样一个他。
威尼斯冬日多雨,阴冷刺骨,他站在河道边,从岸边往下望,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他蓝紫色的碎发同阴沉的天幕融为一体。
脚下是一具尸体,杀人的手枪还在他手上,枪管依然滚烫。背后是尸体妻儿的哭喊:
“爸、爸爸!”小孩哭得撕心裂肺,女人捂住孩子的嘴,她红着眼,鼓起勇气,质问刚刚杀死自己丈夫的杀手:“杀了我!杀了我们!你开枪吧!”
散兵回头,手中的枪口指向女人。女人闭上眼,抱紧自己的孩子,但预想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她惊讶又恐惧地睁开双眼。
散兵笑了,他漫不经心抖了抖枪口,垂到身侧,问:“真有意思,你的一条命,买不起我的一发子弹。”
愚人众的喽啰们一个个赶来,拖拽起尸体就要离开,女人崩溃大叫,一看散兵就是带头的人,她向他哭喊:“不不,求求你,他已经死了,把他留给我,求求……”
散兵不耐烦,打断了她的哀求:“一个死人而已,留给你,你有什么用?”一旁的喽啰们听到散兵这句话,一两个向女人嬉皮笑脸,但更多的人沉默着不出声。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魔鬼,”女人绝望,她抱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退到河岸边,“我诅咒你,我用我和我孩子的生命……”
散兵一愣:“你要干什么?”
女人惨白地笑:“我诅咒你,你会亲手毁掉你最爱的人,你们将会永远地,被分隔在两个世界。”她抱着自己的孩子,向后一仰,咚一声响,直直坠入冰冷的河水。
“救人,救人啊!”他的部下冲过去几个,脱了上衣就要往河里跳,散兵站着一动不动,他漠然注视着女人和小孩被河水冲走,消失在视野中。
不多时,救人的部下们从河里爬出来,垂头丧气。
“救到了吗?”散兵明知故问。
部下们纷纷对视,摇头。
散兵说:“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你跟我不过是旁观的路人,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指着尸体,他道,“带走吧,已经在这里浪费够久了。”
部下们垂首,按照他的命令照做,虽然他们背对着他,但他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第六席大人他,真的很冷漠无情。”
“枪是一把好枪,但太过锋芒毕露,只怕总有一天,会伤到持枪的人。”某场高层会议的角落,响起他略感耳熟的声音,声音的主人这样评价他。
散兵没有走上前打断的意思,他只是静默注视窗外,仿佛只是偶尔听到一桩同自己无关的小事。
“要我说,他需要一个‘羁绊’。”女人的声音。散兵不用刻意去听,也知道这人是谁,清理一个小帮派的孤儿院时,便是她在他之后,收拾完那群孩子的烂摊子。
这是什么奇异的计划?散兵嗤之以鼻。
“你不会成功的,不要牵扯进来一个无辜的孩子。”有人出声制止。
“放心。”仆人似乎已经拿捏到了命门,她手中摇晃着高脚杯,透过巨型的落地窗,同站在房间另外一边的散兵对上视线。而与被讨论的正主对视,仆人也并未心虚,她却像是更加笃定,就好像被他发现,也是她计划的一环:
“那个孩子,她值得让我们为她,开设一轮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