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色一肃,想起一事:“慢来,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周鸢娘。”
本无风露入空庭
周鸢娘这个?名?字本没有什么,偏偏她姓周,又叫鸢娘。这倒叫我警惕起?来——周家是落璮城的“地头蛇”,而?鸢娘是祝长?舟扮作安久思时,在青楼的接头人。
难道她就是为?了查此事才假托作安久思么?
我沉吟不语,邛礼对祝长?舟道:“若果有此事,合当报官。”
祝长?舟屈膝下拜:“正是这阖衙的厉鬼、满城的阎罗将我表舅一家生吞殆尽,奴家是焉敢击鼓鸣冤!”
邛礼捋捋胡子,转头问我:“陆大人,你看……”
我直接推给宫峥明:“宫大人怎生计较?”
宫峥明刚正人设不倒:“听听无妨。”
我和?邛礼异口同声道:“就依宫大人。”说罢彼此一看,两厢明白?——这不担责的不正之风,倒是一个?比一个?使?得纯熟。
由是,祝长?舟开口道:“十月初八,奴家表舅家的典当行失察走水,表舅、表哥及伙计共五人无人生还。也是当日,姑外祖母病逝,表舅母误吞针而?死,表姐失足跌井死,表妹顽皮坠树死,后院厨娘丫头共四人引咎自裁——试问诸位大人,天下哪有这等巧合!”
虽然早有预感,我听到这些话?,还是心头一凉:十月初八,正是我被困北山下之日,那日小周自戕、紫述就戮。
宫峥明道:“你说这全城都是凶犯,空口无凭,有何为?证?”
祝长?舟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镯,呈上道:“大人请看,这物乃是周家嫡支家传信物,却被典当行邻家在院中捡到。”
宫峥明不解道:“你表舅的邻家在院中捡到?”
“不错,”祝长?舟道,“奴家表舅的典当行邻家是做糕点生意的,掌柜李伯素与?我表舅交好。那日典当行火气也是他最先发现,可?惜其时火势已大,未能及时施救。当晚打烊后,李伯洒扫后院时发现了这个?镯子,镯子落在靠近典当行那侧的墙旁。李伯觉得事有蹊跷,因此未曾声张,只写信与?我言说此事。奴家在京城收到信后,本想回乡,但因妈妈阻拦,未有脱身机会?。奴家只好耽搁了两月,积攒下赎身银子,才得以回来。”
邛礼疑道:“听你之言,你原本是烟花女子?”
祝长?舟低头道:“正是,容大人恕奴家诳瞒,这厨娘也并非是奴家生母,只是为?了面见大人而?认的干娘。”
邛礼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祝长?舟面上,就好似寻找破绽的蟒蛇:“你知道我等会?来?”
“奴家不知,”祝长?舟从容道,“只是京城里隐约有些风声,奴家赌一把罢了。”
宫峥明刨根问底:“什么风声?你从何人口中听闻?”
祝长?舟立时道:“奴家恩客蒋大人。”
“蒋大人?”
我咳了一声,补充道:“蒋飞沉。”
邛礼和?宫峥明对视了一眼,不知各怀什么心思。
邛礼恍然道:“哦,蒋刚他堂哥啊。”
什么?我心下吃惊,蒋飞沉是祝系不是什么秘密,蒋猛也同样,难道蒋家真?的上下一条心?那官家怎会?派蒋刚来?蒋刚此时在外间看管,因此错失了看他反应的机会?。
还有,祝长?舟此时缘何提起?蒋飞沉?这不是也将“周鸢娘”和?祝家建立了联系?就不怕节外生枝?还是说,她就是要搅浑这水?
邛礼揶揄道:“陆兄,宫兄,蒋飞沉这小子不检点,咱们回了京城,高低敲他一顿饭。”
宫峥明皱着眉未曾言语,我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只好也笑道:“这一顿哪够啊。他不但不检点,还不讲究,见了这等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还叫人家自己赎身。”
邛礼拊掌大笑:“正是如?此!”
我隐隐觉得祝长?舟瞪了我一眼,再定睛看去,她低着头,仿佛是我的错觉。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
宫峥明把话?题拉回来:“蒋飞沉与?你说,朝廷要差官查此案?”
“蒋大人并未如?此言说,”祝长?舟道,“是奴家听蒋大人讲陆大人过暖风楼而?不入,着实钦佩得紧,着人打探了陆大人行踪,方?知大人受了皇差,往落璮城放粮。奴家无意窥伺大人,实在是仰慕得紧,望大人恕罪。”
钦佩仰慕个?鬼,桃色新闻的皮一批,就没人纠结是真?是假。
不过听她言语,京城里传的是我到落璮城是为?了放粮赈灾?这倒是个?好由头。
邛礼冲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和?岳父的那个?官司名?震京城,此时说什么都不好,只得如?老僧入定般眼观鼻鼻观心。
宫峥明又问:“李伯为?何会?给你写信?你长?与?你表舅家来往?还是他家没有旁人可?联系?”
祝长?舟道:“奴家确实与?表舅家常书信来往。奴家曾送了十两银子与?表舅家,请他们帮忙打理,望用作买卖之中,好快些攒够奴家的赎身银子。”
我心中想:原来是用来投资理财,倒是个?有主意的。只是不知周鸢娘怎生沦落青楼,也不好开言询问。
宫峥明道:“先不说此镯是否为?赝品,就算是真?,也保不齐有人栽赃嫁祸,你可?有其他证据?”
祝长?舟苦笑道:“大人,灭门惨案无人动问,岂不就是最大的佐证?”
“莫讲这些虚的,”邛礼道,“有无呈堂证供?”
祝长?舟摇头:“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