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教头似乎是什么华山……嵩山,还是什么山的学武出身,在他们军中练了一辈子兵,原打算那一年便告老不干了,偏偏看中了擎儿,说想带擎儿回山里历练几年。囡囡,你别光听着,吃一些,一会儿都叫泠儿吃了,这可是娘专为你买的。”
白幼荷拿了一块糕饼,继续听老夫人道:“老侯爷不同意,可擎儿非要去不可,在家里又是不吃饭又是不说话,最后没有办法,只得随他去了。
他这一去就是三年,刚回来不过几个月,西北又打起来了,我家那老头子非说机会难得,愣是准了三皇子殿下把人带走了,这一走,又是三年!
这三年,我这个做娘的提心吊胆,晚上做梦都是他掉脑袋的场景。那可是战场啊,岂能叫为娘的不忧心?”
韩泠在一旁听得翻白眼:“你就不能盼着我哥点儿好?”
韩老夫人瞪她一眼:“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韩泠耸耸肩,继续吃她的桃花酥,白幼荷垂着眸子,淡淡道:“旁的人瞧着侯爷建功立业,母亲自然只盼着侯爷平平安安。”
韩老夫人一拍白幼荷的手:“正是如此!泠儿,你瞧你三嫂,最懂我心。如今擎儿回来,又是他命里有福气,娶来你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夫人,若他有一日负你,为娘的第一个不同意!
你生了孩子之前,便是半个小妾也不能进侯府的门!”
白幼荷听着,心下了然,想必是韩老夫人听说了白幼薇的事,这才说这些来宽慰自已。她心想,就算韩老夫人向着自已,韩擎若真想纳侧室,也是拦不住的。
况且,她也没有要拦的意思。昨日的事,比起方雁迟纳不纳妾,她更在意她娘亲的遗物和嫁妆有没有叫人拿走。
但她还是笑了笑,真诚地对韩老夫人说:“有娘偏疼幼荷,昨日的那些便不算什么。如今幼荷是韩家人,从前的事,娘不嫌弃,幼荷已经感激不尽。”
韩老夫人听她这样懂事,难免又一阵心疼,拿了各种糕饼给她吃,只说她太瘦,身子骨太弱。
吃了糕饼,又吃午饭,生生将韩泠与白幼荷吃撑了,韩泠便带着她在偌大的将军府里散步消食,这散步她才发现,将军府的确是比侯府人多得多,地方也大上不少。
韩家是五簪缨世家,韩家太祖爷更是跟着先皇打天下的功臣,故而曾经极其气派,荣宠一时无二。只是后来到了这几代,逐渐地没有名将出来,便显得有些衰落了。
如今看着这周围的草木,倒是隐隐能窥见当年的大手笔。
两人走着走着,白幼荷忽然听见前面假山后,有个女子正在大声说话,那声音清脆爽快,十分悦耳。她侧头看了一眼韩泠,韩泠笑道:“定是大嫂在训下人呢,走,去看个热闹!”
“西郊四处庄子,分别是一百八十亩,七十二亩,一百零五亩,九十七亩,各庄上都有拿账册的账房先生月月按人头收租收粮,每个月到你这里汇总成册,一月错月月错,这三个月前的错,你如今叫本夫人找出来了,你才想起来错了,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问题?
差了这么多银子,难道你能赔给韩家?月末韩家给各处发的工钱赏钱,拿你的人头去垫么?!我这是看在刘老先生举荐你的份儿上才用你,瞧你算的这都什么糊涂账!”
左娉婷一账本拍到那个账房先生脑袋瓜上,厚厚的账本一声闷响。那中年先生根本不敢抬头了,连声认错,只说自已该死。左娉婷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妩媚的眼睛里此刻尽是怒气,一抬头见白幼荷与韩泠两人来了,好歹收了半分,可脸上依旧不好看,抬抬眼算是打了招呼。
韩泠狗腿子一般凑上去给左娉婷揉肩:“什么事儿把我韩家的顶梁柱,精明能干的韩府第一美人我大嫂气成这样?”
左娉婷看她那个谄媚样儿,忍不住一笑,瞪了那个账房先生一眼:“还不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这下可好,这一个错就要几个账房先生找上半日,谁知道他还有哪处有纰漏?
没准这上面桩桩件件都有漏洞,全让你们这些人中饱私囊了!今儿下午我就要派人去庄子里问,给佃户的赏钱是不是也让你们全吞了!……”
她俩说话间,白幼荷看着摊了一大桌子的几本账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然轻声开口道:“今年二月这一项似乎也不对,这几本同总账这本对不上。”
众人都向她看去,左娉婷一愣,叫人递了白幼荷指着那本过来,扔在那新来的总账房先生面前,抱着手臂下巴一抬:“现在就给我对这一笔!”
那账房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半天,众人都等得伸长了脖子过去看,只见那先生算盘越打脸上汗珠子越多,最后扑通一声跪下了:“小的该死!……”
众人纷纷看向白幼荷,把白幼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只是随便一看,歪打正着而已,这东西原不该我过目,大嫂莫怪。”
左娉婷倒是不恼,反倒像发现什么新鲜物一样看着白幼荷,这账本上的数都极为繁复琐碎,平日里她查账都要拿算盘珠子打半天,没想到白幼荷低头看了几眼就看出来了。
她抬眸道:“你会数术?”
白幼荷道:“幼时……在宫里陪公主伴读,倒是跟着学了一些。”
左娉婷笑起来,抬头对着众人道:“你瞧瞧,到底是宫里教出来的,就是与我们这些酒囊饭袋不同。”
白幼荷心里一惊,只有些后悔自已嘴快,正思忖着怎么赔礼,便听左娉婷对韩泠说:“跟侯爷说一声,他这个夫人借我几日,这账如今要彻底重新算,若是有幼荷这个本事,定然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