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天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第二天夜里,轰隆一声巨响,宣告南县百年的安宁结束了。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晚上,飞机在夜空盘旋,一枚枚炸、弹像雨滴一样坠落在这小小的县城。
到处是火,到处是惨叫声。
慌乱中,她和丈夫儿子走散。
一夜过后,往日繁荣的小县城,一片狼藉,到处是尸山血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那些炮火的,她想去找丈夫孩子,想去找父母,却被那些坏人抓住了。
和她一起被抓的还有好多人,她们被关在一个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好多人忍受不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也想,可她不能。她想知道她的父母亲人是否还活着。
就在她日复一日熬着,就快熬不下去的时候,她们得救了。
大哥没有骗他,他们卖掉的土地和商铺,真变成飞机大炮保护他们。
那天,救下她们的飞机来了。
她至今还能清楚记得那个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年轻人的样子,十八、九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毅,就像他军帽上的那枚日徽。
她活下来了,又好像没有。
她的父母兄嫂,在那一夜全遭遇了不幸。他的丈夫知
道了她的遭遇后,指着鼻子骂她为什么还有脸活着。其他人知道了她的遭遇后,也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想父母,想兄嫂了。
如果他们还在,知道她受了那么多苦,一定只会心疼,才舍不得骂她。
她本以为她的眼泪已经在那个炼狱般的地方流干,却在被丈夫责骂时再次流下了眼泪。
然而这还不是最残酷的,丈夫日复一日的责骂,邻居们的指指点点,甚至也影响到了年幼的儿子。他也嫌弃她这个让他丢脸的母亲。
那一夜的轰炸,带走了她的血脉至亲,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活了下来,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父母走了,大哥走了。他们不在了,全世界的人都开始欺负他们的小宝。
昔日繁华的东市街不在了,她也再没能吃上曾经最爱吃的陈记瘦肉粥。
转眼几十年过去,回过头看,她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又活了几十年。
又或者徐宝饴早已经死了,不过是□□还在这世间又存活了几十年。
徐宝饴哭了,这几十年来,这些她没跟任何人说过,今日不知道怎么就和她们说了。
她哭了,所有人也都哭了。
傻蛋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只是看到母亲哭了,也跟着哭。这几十年他都是这么干的。
陆敏这个小奶娃,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家的难过,看看奶奶,又看看母亲,嘴一撅,也要哭了。
陆母连忙低声哄,最后只好抱着她出了病房。
陆老太太擦干眼泪,握住她那双比自己还粗糙的手。
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十几岁,看上去却是比自己还苍老。
陆老夫人安慰鼓励她:“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亲人们流的血。()”
徐老太太冲她笑了笑,很多事她都忘记了,但听到陆老太太这句话,她想起来了一件。
你信吗?当时救了我的那个年轻小战士,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一字不差,太神奇了。
但陆老夫人听后两手却是一抖,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这话是允知对她说的。
她两手抖的厉害,徐老太太以为她不舒服,苏彤也担心了,正想着要不要赶紧带她去看医生。
陆老夫人却颤颤巍巍开口:“不用,我没事。”
她加重了力道,问徐老太太:“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小战士叫什么名字?”
徐老太天摇了摇头,当时场面那么混乱,而且那会她更像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哪里会记得问人姓名这种事。
不过,远久的记忆,似乎有什么被唤醒。
她拧眉努力想,想啊想,终于想起一点,那时候好像有人叫他……允先?云先?匀先?
这名字太特别,特别是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也依然传入了她耳中。
陆老夫人更激动了,本就眼眶湿润的,这下更是老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