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烹出的一点浓白烟雾升起迷住他眼前的风景。
沈越山走神了。
他修长的十指当中还捏着一只叠到一半的纸人,视线虚虚的盯住一截房檐延展含苞待放的凌霄花枝,目光没有聚焦,就这样呆呆坐着。
等回过神来,他又低头叠起纸人,折了两下不成形后,才猛然现顺序折错了,又重新拆开来再折。
茶壶在小炉子上沸腾,滚得冒出灼热的气息,让雾气更加浓重,沈越山觉得煮得差不多,应该要倒一杯出来晾着细品。
但他看着那滚沸的茶水,又出神了。
其实他什么也没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莫名其妙就开始走神呆,算了算……今天第三回。
平时沈越山的模样就很唬人,一瞥一睨皆是神情淡漠情绪不显,即便身躯孱弱,神色间掩盖不住那股病气,举止清雅不徐不疾,每个动作规规矩矩,从头到脚泛着精致冷漠。
一旦走神,眼中那一点浅浅谦和的笑意也散了,周身气息显得愈隽冷疏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殊色无双的面容,以及眉眼间挥之不去病恹恹的神态,惊颤之余,竟让人觉得有些惊心动魄的破碎感,不忍打搅。
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靠近,沈越山顿然清醒,透过茶水沸煮的雾气,目光直直落到出现在后院新种的红枫大树旁,那道冷白的身影上。
静默须臾。
他眸色淡漠无波,语气微寒:“玉黎仙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第51章蚀骨入髓,鸠饮止渴
后院空旷。
红枫树下,钟离寂便立在那儿,也不知来了多久,看了多久,负手而立身环星辰虚影,俊美的面庞眼眸沉冷,神态威严冷漠。
但沈越山总觉得,钟离寂身上似乎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分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冰冷无情的模样,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同。
他见钟离寂开口,空荡低沉的声线响起:“你既愿出手解开魇术,心中必然还留有世道,又何苦委屈自己住在这里,回去后我会向修真界明诉你的存在,庚辰仙宗的宗主依旧是你。”
“不必了。”沈越山淡然道:“我如今过得很好,并且将魇术改做魇阵的人也并非是我,只是恰好撞上这件事,席玉江篡改魇术方才借了我的灵力,故此魇阵的主宿人是我。”
魇阵是以记忆为铺垫化成的幻境,而幻境所针对的目标,在修真界内都叫做主宿人。
被拒的钟离寂神色不变,冷道:“你当真以为,你身边那个恶鬼,对你是真心的不成?”
沈越山语气平平:“是否真心不重要,我总归不会在养出第二个秦怀易,他目前很乖顺,是个好义子,若有一天他真做出忤逆之事,我会亲自动手处决他,不劳玉黎仙尊费心。”
即便知道容荒就是那个混沌之中的恶鬼,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不在乎容荒的过去,不在意能不能养熟,他所要不过是一个孝顺乖巧的好义子。
或者也可以说。
他羡慕红尘人间的一切,重新活过来之后,就想和寻常人一样,去试试平常人家的父慈子孝阖家欢乐是什么样的感受。
所以他对容荒管束不多,就算他有时候不习惯和人挨得太近想独处,几次三番都无法赶走容荒下榻也不要紧,他一直纵容。
因为他瞧见很多人家的父子,相处模式往往都是无比亲近,睡在一张床榻上想来也是正常。
除了洞天镜花水月,容荒在他唇上突如其来的撕咬。
沈越山依稀还能回忆起,双唇交织间血腥味弥散之时,被完全还回来的灵力,其实他觉得这个举动不太妥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把灵力送还,容荒偏要这样冒犯,不过这也并不值得他去计较。
还有那句‘大可以再捅我一剑’的话,心跳总会不正常的轻缓加跳跃,但却掀不起太大波澜。
沈越山认为,这大概就是人间常说的父子亲情,他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