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规规矩矩从下铺到思过塔当前,因久未有人踏足,石板上长满了青苔,每一阶都湿滑不已。
但需要去思过塔面壁思过之人,必须一步步,从峰底走到峰顶,不能御剑,亦不能运用灵力抵御山谷里刮上来的风。
这处的石板路极不好走,不仅陡峭,旁边还是深渊,草木疯长,时时刮到脚踝,没一会儿,她的脚踝就不能看了,血迹斑斑,罗袜破烂,沾着血贴在皮肤上,被冷风一吹,刺刺地痛。
阮岁寒看了看天色,与方觉约定的会早些回去的话不过是安抚他的,她早已打算彻夜不归,去断塔面壁。
好容易爬到断塔前,已是暮色四合,天边的一圈亮色转眼就不见了,阮岁寒目不斜视,径直走进断塔之内。
以前,师尊还未飞升之前,曾与弟子们讲过,她的师叔祖因为犯禁,被罚入思过塔中面壁,具体犯了什么禁,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师叔祖进塔不过四五时辰,就有雷劫劈下,思过塔立刻成为了断塔,师叔祖从此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亦不得而知,思过塔也被列为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
多年来,也再没有人来到这里。
断塔内阴寒至极,阮岁寒不由抱着手臂,跪在了中间的破烂蒲团之上。
“弟子阮岁寒,因一己之私,与小徒弟有染,背叛了师门的保护,特此前来面壁,以祈求宽恕……”
她讲了许多,讲第一次捡到方觉,到身体抽长长大的方觉,方觉给她做了什么点心,以及方觉每次历练回来必定会给她买点心……
她的背挺得笔直,但低着头,发丝滑落在胸前,有风从塔顶断口处吹过,发出了呼呼声,阴凉可怖。
手指攥紧了衣衫,阮岁寒闭上眼睛,不去想不去听。
……过了许久,有人在她背后嗤笑一声,过于突兀的声响,吓得她一惊,歪倒在地,转头一看——
薛岁宁正抱着胸靠在门前,有些细长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他在那看了多久……
十七、桀骜其六(断塔,下)
薛岁宁在所有弟子面前都是一副好师尊好师叔的模样,但在阮岁寒面前,他收起了那副温和的样子,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坏笑着,像是一个真正的师弟那样,对着师姐闹脾气。
“你不是一直冷心冷情不管不顾不在乎旁人感受的么,怎么,师姐,现在居然还是动了凡心啦?”
他一步步走近阮岁寒,在她面前蹲下,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无法回避他的视线。
阮岁寒被他说的话弄得有些无地自容,但下巴被钳制住,她只能看着他。
“师弟……”
“嘘……”薛岁宁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她微凉的唇上,“说起来这个‘师姐’的名头也是我让给你呢,明明我们俩同时拜的师,只你看了我一眼,我就甘愿让你当师姐。”
阮岁寒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她有些冷,本就畏寒的身体,待在着阴冷的地方很快就有些受不住。
颤抖的状态通过薛岁宁捏着她下巴的手和虚虚搭在她唇尖的食指传了过去,薛岁宁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把她松开,解开外衫披在她的肩头。
然后盘着腿坐在她身旁。
薛岁宁的外衫尚有余温,将冷意隔挡在了外面,阮岁寒很快暖和起来。
难得的,她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岁宁。”
薛岁宁歪斜着坐着,一只手用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嗯”了一声。
“……你听到了多少?”阮岁寒心中忐忑,还是被师门知道了她的秘密……
薛岁宁用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很没形象地吹了吹指尖,“不多不少,全部。”
他送东西到主峰,出来时正好看见阮岁寒从穹殿出来,一脸的魂不守舍,他又最为在意她,自然就跟了过去,哪曾想,她居然来了断塔思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这样愧疚。
只是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阮岁寒,居然有了心仪之人,但那个人,不是自己……
而且还魂不守舍到,连他从穹殿一路跟到断塔都没有察觉,不得不说,方觉在她心中,竟然重要到了这种地步……薛岁宁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么多年的情谊她看不到,那个小半妖不过十来年,就把她的心给勾走了。
“你的极阴体质,不能与纯阳体质以外的人结合你知不知道。”
“知道。”阮岁寒将他给的外衫拢了拢,调整了下坐姿,抱着腿,看着门外愈来愈暗的景色。
“那你还……”
“他中了情毒,我想救他,”阮岁寒抿抿嘴,“我不想让别的人碰他……”
喜欢,常常伴随着独占欲,一旦有了一丁点苗头,就会星火燎原,这种滋味,薛岁宁比谁都懂,只是,他一直死死克制着自己,因为他不是纯阳体质,不能和她在一起,再有就是……
他看着阮岁寒盯着门外景色的漂亮眼睛,她的眼里,没有他。
越想越气,薛岁宁干脆不想,他一把抱过阮岁寒把她压在地上,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防止受伤。
“既然你要选择一个不是纯阳体质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我同你这么多年的情谊,居然比不过一个断断续续同你一起不过十来年的小子?!”
“师兄师姐可以做道侣,为什么到了我们这里,就只能是同门!”
心中的秘密分享出来之后,阮岁寒平静了下来,她抬眼看着薛岁宁的眼睛,“岁宁,你知道的,我不……”
薛岁宁猛地用手捂住她的嘴,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她不喜欢他的话来,一点也不想。哪怕他从来都知道,她的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