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女——倘若失去了宋家太太这层光环的保护,以她身上巨大遗产的诱惑,不出一年就会被其他豺狼虎豹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而她留在宋家,继续维持着和宋祈安的婚姻,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会因为忌惮宋家的势力而不敢轻举妄动,对她随意出手。
这些宋琰清都很清楚,所以她更加心疼和无力。
对于那个从小就帮助了自己许多的母亲朋友的女儿,宋琰清有心想为对方多做一些,所以即便宋祈安没有吩咐和安排,她也会悄悄在郑意礼不易察觉的地方叫人多照顾和保护对方一些。
虽然后来的日子变得越来越艰难,郑意礼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但有宋琰清的保护,郑意礼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山穷水尽。
只是宋琰清的想象很美好,她刚有此念头,那人就给她开了这样天大的一个玩笑。
太阳穴突然抽疼得厉害,宋琰清忍不住抬起苍白清瘦的手指轻轻揉按了两下。再次将手放下时,司机小声提醒她:“大小姐,目的地到了。”
“好。”宋琰清颔首,随即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因为提前得了宋琰清的命令,所以那些记者媒体都没有能够进来。即便悄悄潜入进来了,也很快被宋琰清的保镖给轰了出去。
是以,这里的空间安静得不像话。
再配上四周冷飕飕的空气,那股子寒意几乎如鬼魅一般,要顺着人的皮肤狠狠钻进骨头缝里。
宋琰清身体弱,对于这样的寒气自然无法抵挡。她戳了戳苍白带着病色的皮肤上的鸡皮疙瘩,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才来到了郑意礼的面前。
对方全身被白布罩着,宋琰清伫立在她身旁,垂着眼睫看了许久都没有勇气去将那块白布揭开。
要去觑视对方最后不体面的模样吗?还是说,只要记得对方从前所有美好的容貌就够了?宋琰清陷入了犹豫。
过了良久,她才下定决心,准备伸手去将那块布揭开,和对方做最后的道别。
可就在这时,却有保镖领着两位匆匆走进来,“大小姐,她们说她们是郑小姐生前委托的律师,专程来找您的。”
宋琰清伸出去的手停住了,目光带着微微的疑惑回头。
两位女性律师态度很恭敬,“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琰清拒绝了,“就在这里吧。”
对方倒也没有坚持,迅速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好几份合同:“郑小姐在生前的时候设立了遗嘱,她将她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赠与了您。”
“您不用担心,生前郑小姐与宋祈安结婚的时候互相签订了婚前协议,所以不仅仅是她的婚前财产,连婚后财产她也是可以自行处理的。”
“即便现在她离去,这些财产的所有权与支配权也毫无争议。”
宋琰清眼底带着错愕,还有几分茫然,她下意识地问了句,“意礼把这些都留给我干什么?我不缺钱。更何况,我这样虚弱的身子骨,指不定哪天也要追随着她一起去了……”
“我们只是秉公履行郑小姐的遗愿,至于其他的,”对方笑了笑,“我们就不清楚了。”
宋琰清颔首,不再多问。这时其中一位律师将合同递给宋琰清,“请您过目,这是郑小姐的遗产清单。”
“抱歉,你们可以暂时先去旁边等我吗?”宋琰清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礼貌地询问道。
对方点头,“当然可以,那您忙完以后叫我们。”
说完迅速退离了出去,将空间重新留给了宋琰清。
宋琰清转身,怔怔地望着面前线条微微起伏的白布,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离去根本就是早已经预谋好了的。
她早就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可偏偏自己却毫无发觉。
宋琰清一向挺直的背脊忽然就弯了下来,她脸上划过一抹悲怆,指尖微微颤抖着去将布揭了开来,然后缓缓地去握住了郑意礼那只冰凉且僵硬的手。
“你何必这么傻?”她声音很低,感觉喉舌干燥,又闷堵得慌,“你有什么过不去的,想不开的,和我倾诉就是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弱。”
“你若愿意和我讲,无论如何我也会帮你的。”
“曾经季女士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这样深重的情义,我又怎会不报呢?”
她痛苦又自责地低下头,这一刻后悔极了。
或许当初自己就不该藏拙,不该在人前作出一副与世无争人如淡菊的懦弱模样,这样郑意礼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了,或许就会狠狠心与宋祈安分割,转而来向自己求助。
都怪自己。
宋琰清眼角有一滴眼泪划过,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最后滴落到郑意礼的手上。
她内疚极了,可世界上却没有后悔药,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消逝,看着那朵曾经最灿烂的花在宋家日渐枯萎,直到最后什么也不剩。
宋琰清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脸庞。
她眼眶泛着水光,静静注视郑意礼没有血色的脸庞,心绪难过又复杂。
本来可以阻止的一切,皆因为她心底的那抹恨与疯狂偏执的报复而彻底没有了挽救的可能性。如果早知这样,宋琰清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只是斯人已逝,宋琰清深深地看了郑意礼最后一眼,随即决绝地站了起来。
将白布重新盖好,宋琰清去见了等待在外面的两位律师,“两位,这边请。”
将对方引到隔壁的房间坐下后,宋琰清直接利落地开口,“除了这些,意礼她有没有给我留下其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