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照耀下,那双黑眼睛水润清澈,盛满亮晶晶的星子,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团团转。
“不必。”谢昀听见谢从清的名字便膈应,便在桌上捡了本书聊以掩饰,“谁在教你读书?这些都是你读过的吗?”
朔月却难得仓皇起来。
他含糊着不回答谢昀,只匆匆拢起桌上书本,像是被人看见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似的。
只是还有一本尚书被谢昀握在手里,书角卷曲,书页泛黄,显然是旧书无疑。
朔月期期艾艾地看着谢昀,想去夺过书来又不敢,只能小声道:“陛下……”
这是数日以来他第一次见朔月露出温顺和懵懂之外的情绪,那双黑眸里透出些许紧张不安,给玩偶一样的漂亮人物增添了几分鲜活和生气。
还当这人是只漂亮木偶呢。谢昀莫名得了几丝逗弄人的恶趣味,不仅不把书还给朔月,反而细细翻阅起来。
大抵没有宠物娈童会认认真真地研读这一本佶屈聱牙的尚书虽然这“研读”二字有待考证。
尚书长而难,比文章更难懂的是那孩童般的信笔涂鸦,充斥在一切空白的边边角角,似是注释,细看下去,却是在照抄原文字句,抄出来的也尽是错字别字。尤其笔画复杂些的,叫他写得宽宽大大,像是雨天满街的泥,乱乱地砸了一地。
谢昀边看,边忍不住蹙眉。
谢昀自小用功,十岁上下已经能写一手端方严谨的好字,目之所及皆是不知读了多少年书的臣僚们的奏折文书,连字体间距都有严格的讲究,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种顽童般的字迹了。
都说字如其人,可这稚拙的笔迹实在与少年的秀丽模样大相径庭,看来皇祖母所言不假,确实从未有人教过他。
不过,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还能耐得住性子写字,也是难得。如果不是生来长生不死,被迫留在谢从清身边,或许会有另一番天地也说不准。
谢昀如是想着,恰巧迎上朔月担忧的目光。
大约是也知道自己写的不通,怕自己笑他罢。
这是全天下学子都能体会到的心情,谢昀轻笑一下,又立刻止住。
他不知,自己翻书时复杂的心情映在脸上便显出几分严肃。而那神情落在朔月眼中,恰到好处地让他回忆起了昔日可怖的往事。
谢昀把书递还给朔月,正想摆出新帝的宽容威严、说些诸如“勤能补拙”之类的话勉励他一番,却见朔月咬一咬唇,安安静静地跪在了他面前:“陛下,我知错了……我以后不读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两章,我好勤奋(骄傲)
第11章“陛下,做个好梦。”
朔月仰头看着他,须臾又没有底气地移开视线,心脏隐秘地砰砰直跳。
谢从清不喜欢他读书,也从未教他读书识字,好像怕自己读到什么不该读的东西、从他手心里飞走一样。在同龄的孩子读书习字、追逐嬉戏时,年幼的朔月端端正正坐在照月堂里,安静乖巧地听着谢从清说话。
帝王从七岁的朔月手中抽出书本,凝视着孩子懵然的眼睛,抚摸他细软乌黑的额:“朔月,读书是书生卖与帝王家的谋生之道,你不需要沾惹这些俗事。”
“天下读书人皓穷经,毕生所求不过是在这金銮宝殿里图一席之地,而你永远不需要考虑这些。朔月,你已是万卷书册也描绘不出的神灵的恩赐,你已经在朕身边了。”
朔月不太懂得什么是“神灵的恩赐”,但谢从清于他而言便是至高无上的神灵,一直以来,他都乖乖应着。
只是深宫中长日无趣,谢从清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万里江山等着他去打理,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他。
朔月没有玩伴,偶尔悄悄搜罗那些边边角角的书,磕磕绊绊地辨认着字画,打深宫中漫长无趣的时光,只是他无人教导,从来都是偷摸着读,读的慢,也不大通。
直到某一次被谢从清觉,皇帝冷着脸看他,轻声的斥责在朔月耳中犹如惊雷一样可怖:“朔月,好孩子,朕对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