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车祸?”司徒安然继续猜测。
陆和暄点点头。
他想起那天,刚参观完德国杜塞尔多夫国际葡萄酒展,就在回酒店的路上被撞了。路上人来人往,与他同行的李工、马工等人都没事,明明他行走在两人之间,但就他被撞飞起来。
在德国最先进的医院接受最前沿的治疗,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在陪同他治疗的大半年里,青壮年的李工、马工硬生生白了头发。
也正是历经生死,他忽然有所觉悟,原来是有人见不得他好,想要他性命啊。于是他慌称自己双腿无知觉,站不起来,虽然这让医生百思不得其解,但最终还是骗过了所有人。
此外,陆和暄对这次意外和当年母亲的死产生了怀疑,这几年一直悄悄找人调查背后的真相。虽然还没有结果,但心中的怀疑,却如同萌芽的小苗,茁壮成长。
同时,他这么迫切地想要离开父亲为母亲建立的莲石酒庄,那么迫切地想要入住司徒安然的祖传碉楼,原因之一也是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恐惧。直觉告诉他,要是继续在莲石酒庄待下去,他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但他不能将这些告诉然然姐,使她担惊受怕。他倒不怕会伤及司徒安然,毕竟是苍天白日朗朗乾坤,料那个人也不敢太猖狂。
步步惊心,步步与死神擦肩而过,步步都想起当年司徒安然在得知他以匕首逼退狼后说的那句话:
“人要保护好自己,特别是当没有人保护你的时候。所以,答应我,以后无论在哪里,遇到何种危险,第一时间是保全自己。”
被人爱着,真好。原来,在这世上,他还是被爱着,被关心着、担心着的。不单如此,他还被爱他的人指引前进的方向,找到了脚下的路。因此,别回头,前面有光!
“真的不能再站起来了吗?”司徒安然又伸手抹了把溢出来的泪水。她多么希望暄儿那句“站是不可能站起来了”是句戏言。
然然姐梨花带雨的样子让陆和暄的眼角、嘴角都溢出了笑意。他耸耸肩,拍拍自己的两条大长腿,无所谓地说:
“医生是这么说的,但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有人身体健全,享福享乐,但三十岁出门被撞死了。有人肢体残缺,但毫无质量地活到九十岁。生命的长度与宽度,不是我们想要哪个就得哪个的,也与质量不成正比。”
看着置身于夕阳余光中的暄儿,一改人前的阴鸷与沉郁,变得淡然,一如他名字的寓意那样,“无论世间如何待他,都要温暖、宁静、和气、淡泊”,司徒安然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如果她的暄儿弟弟因为双腿残废而变得抑郁阴鸷、自暴自弃,她会更难过的。这个世界破破碎碎,但总有人缝缝补补。她因创业失败而变得支离破碎的人生,被暄儿缝补了起来;而她,也要为暄儿支离破碎的人生,缝缝补补。
可是,她还有这个机会吗?
想起十年前分别时,她那句“你若有出自,我自会嫁你”,司徒安然脸一红。幸好她也置身于满天霞光中,不易被察觉。想起他那瓶举世瞩目的金奖酒,他终于如愿酿出世界级的好酒名扬天下,但她还能嫁他吗?
自己毕竟不如十年前年轻美貌,而且如今穷困潦倒一事无成,更何况暄儿还有了菲雪这个未婚妻。菲雪年轻美貌,还是飞雪酒庄、上海成功企业家的独生女儿。她那句即将冲口而出的“我自会嫁你”,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而与她对视的陆和暄,心里想的也是这个问题。我已酿出世界级的好酒了,可是我双腿“残废”,且朝不保夕,自己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掌控,根本没有资格娶她……
千里之外,京城中的林正一已知悉了陆和暄遣返叶工、季工和菲雪一事。他暗自骂弟弟愚蠢,弟弟这么一闹,母亲可能又要出手了。
林正一虽然不喜欢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弟弟,但他也不想对这个弟弟赶尽杀绝。不单因为国有国法,还因为他与这个弟弟之间的嫌隙,没到水火不容的程度。
但是,母亲不一样……
53
“姐姐,姐姐,快看,母鸡下蛋了!”一个粉彫玉琢的小男孩,大概三四岁左右,从一片彩色花丛中钻出,兴奋叫嚷着跑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正宗的中华田园犬。那是一只全身毛发漆黑发亮、威风凛凛的五黑犬,高大勇猛,弹跳有力,咧着嘴巴满脸笑,迎风狂奔。
“那你快去捡呀,不捡的话,那只傻鸡又会把蛋啄了!”一个花红粉白的小姑娘,大概十岁左右,扎着两条麻花大辫子,叉着腰,凶巴巴地冲着跑来的小男孩叫嚷。
听罢,小男孩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来,愣愣站在那里。“可是我不敢,那鸡会啄我,我怕疼!”他委屈地扁扁嘴,满脸通红。
他那么急切地跑来告诉姐姐,是想来邀功的,姐姐夸夸他聪明能干最好了。可是,姐姐却这么凶。可是,他真的怕那只凶巴巴的母鸡呀,它啄起来可疼了。
画面一转,是一本泪痕满满的记事本。记事本已有一定年月了,纸张发黄,有些字迹因被泪水浸透过而变得模糊,上面写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语段:
“可是,玹儿那么胆小,那么怕疼,连只鸡都怕,却在我被坏小子欺负时,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挡在我面前,直面那些比他高上很多、大他足足六年的坏小子。要知道,那年玹儿才六岁。
“我的好弟弟,他的生命就永远定格在六岁。在他短暂的一生里,他总是那么爱我,总是护着我,而我却老是凶巴巴地骂他。如果可以,我真想代替他去死。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活下来的是他,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