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敌人大部队撤走,章明良只派出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前去追赶。
与其说是追赶,不如说是驱逐。
他也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这次的任务是把粮草带回去,如果继续追赶,将他们逼上绝路转头来个鱼死网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有勇气突入险境,却不想自找麻烦。
“把粮草都搬回去吧,还有这些没死透的人,一个不落全都抓回来,先别杀。”
章明良将白羽营的人抓回去,可不是顾念同胞情谊,他单纯是为了羞辱对方。
优待俘虏?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但如果任鹤鸣当时态度良好,并且非常积极地认错,跪地求饶,他或许可以考虑优待,一部分俘虏。
此次任鹤鸣的任务是转移粮草,襄儒卿带队正面突袭,他们要尽可能地牵扯住对方的精力,新荣城中还有三成百姓没能平安转移。
必须再留出至少一天的时间转移百姓,所以即便都已经打到城墙根了,集结军还是选择就此止步。
为了避免被左右夹击,集结军选择的扎营位置距离城墙有二十多里,也免得章麟利用高耸的城墙做小动作。
待冯嘉窈带着大部队抵达营地,集结军便正式成立,可是等待冯嘉窈的却是任鹤鸣搬运粮草的任务失败。
不仅没能取回粮草,还折损了五百多人的消息。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只能听好消息的主帅吗?”
冯嘉窈侧着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几人,襄儒卿,何令新还有来自各城的将领。
不过这话不是说给他们听他,而是说给跪在她面前的任鹤鸣与袁天斋。
他们两人跌跌撞撞带着队伍回到了无天寨,赔了夫人又折兵,除了悲痛以外两个人都有些惶恐。
他们觉得自己辜负了主帅对自己的信任,更辜负了跟随自己出征的士兵和兄弟们。
白羽营因为信任自己才会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去冲锋陷阵,可是他们却因为自己的失误……
“主帅,是草民判断有误才导致折损数百兵卒,草民愿意接受所有惩罚。”
“主帅,身为千夫长,是卑职没能带领好队伍,卑职自请军法处置。”
冯嘉窈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还是觉得我是那种不讲道理,急功近利的主帅。”
“不,不是的,卑职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愧疚难当,辜负了主帅的信任也辜负了将士们的信任。”
“草民才是自惭形秽,草民自以为是才害得兵卒折损,草民难辞其咎。”
冯嘉窈沉默良久,再开口言辞冷漠。
“无论身为元帅还是主将,千夫长还是百夫长,又或者只是一个兵卒,既然上了战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更不分身份地位,要么杀敌要么被杀,如果你们连这点失败都没办法承担,那你们的确当之有愧。”
任鹤鸣与袁天斋把头垂得更低了,
“请主帅息怒,卑职领罚。”
冯嘉窈打断两人的话,她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你们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你们两个无论实战经验还是指挥经验,都是在场最少的,但这无可厚非,本帅与何将军也是,可你们真正缺失的不是经验更不是能力,是你们的担当与承受能力。”
冯嘉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襄儒卿道,
“虽然襄将军也一样新将上任,但是他却有着你们缺失的担当,身为将领要能承担得住兵卒部下的牺牲,襄将军我问你,如果你的同伴战死沙场,你当如何应对?”
襄儒卿早已将这个问题的答案想明白,“回主帅,报仇雪恨。”
“你们两个听到了吗?在忏悔自己的过错和无能的同时,不能只停留在忏悔上,你们想的应该是替他们报仇,而不是仅仅向我认错,无论你们是向我认错也好,报仇雪恨也好,那些战死的同伴都不可能再回来了,所以你们就选择了最轻松的方式。”
冯嘉窈那么看好的两个人,没想到居然如此怯懦,这让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可如果只是向老天忏悔,除了窝囊,我没有别的形容词来形容你们现在的样子,你们说甘愿领罚,其实不过是在逃避责任,以为挨几下打就可以把这件事情轻巧地揭过去了吗?”
“不是的,主帅,我们没有这么想,我们只是觉得犯错就应该受罚,然后再为战死的同伴报仇雪恨。”
“可你觉得凭你的身体能经得住几下军棍?三十下还是二十下?打残了,打废了就可以安心养老等死了是吗?”
“不,不是的……”
“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自己错了,那就漂漂亮亮地把这场仗赢下来,然后我们再算一算总账,就算最后功过相抵甚至功大于过,你们再甘愿受罚才是真的有担当,而不是现在,跪在这里让我们折损了兵卒又折损了将军,还长他人志气,只有我们赢了,才不辜负那些牺牲的人,你们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有想明白,那我劝你们趁早歇了你们的雄心壮志。”
这一番话让冯嘉窈的形象在所有人眼中立刻有了变化,这位公主似乎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帐篷里仍旧没有其他人说话,冯嘉窈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她知道为何这两人会如此了。
“将你们原本刻在骨子里的江湖义气先搁置在一旁吧,战场和江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我也希望所有人都能一起活下去,但这不可能,如果你们想不明白,如果你们无法接受,那你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战场和江湖的残酷是不一样的。”
任鹤鸣与袁天斋都是江湖中人,在同伴关系中,他们的想法是相似的。
尽管他们都在一群人中是领导者,是风向标,可那群人往往都是与之可以共鸣的朋友,并且数量再多也不会达到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
所以他们才会有心里对每段关系,每个人都全心全意地付出。
而且他们经历过的生死太少了,用两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