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期有些自卑地垂下头,望向自己洗到有些褪色的风衣外套中沾染着的大片斑驳血迹。她记得,这是许多年前肖渝花了大半个月工资给她买的衣服,可而今,承载着一段回忆的衣服却叠加上了更为沉重的记忆。
再也回不去了——
不论是衣服,还是人心。
她都知道。
上车后的江上岳朝着期期微微一笑后,便开始直入主题地自我介绍。
“姚小姐,您好,我是周先生的律师江上岳。”
“江律师,我的法律知识很薄弱。”期期一心想要早些赶回医院,从而也选择直言不讳道,“所以,有什么一会儿做笔录的时候需要我添色的,请您与我直说,不然我担心我会听不懂。”
江上岳微微一愣,竟未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羸弱的女人竟会直接如此。
“您知道我的大致意图?”
期期摇了摇头,将心里话直接说出了口,“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让凶手得到最严酷的惩罚。”
“那非常好。”作为律师,江上岳向来偏爱与一点就通的聪明人打交道,“姚小姐,看来我们已经有了一致的目标。”
“嗯。”
“那么,在开始前,请恕我先问您一个问题。”
“您请说。”
“您和我的老板周先生,具体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关系。”期期面色泛红,眼皮突突直跳,仿佛有些羞于启齿道,“但近段时间来,他一直在向我表达着对我的喜欢。”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江上岳的神情波澜不惊,仿佛早早便料到这一答案,随即他熟稔地翻开平板电脑,开始同声记录道,“姚小姐,请问您和周先生之前认识那位行凶者吗?”
“她叫季红彬,原来是位幼儿园老师。”期期有些艰难地顿了顿,“她也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继母。周遂之前应该见过她,但他们并不相熟。”
“好的。”江上岳继续不含情感地问道,“那您之前和那位季女士之间存在什么纠纷吗?”
“我恨她。”期期似乎觉得这样的形容不够,继而又补充道,“非常恨,恨之入骨。”
江上岳轻抬着薄薄的眼皮,知道他们的谈话来到了重点。
“那么请问姚小姐,方便将您和季女士之间的纠纷告知于我吗?”
期期别过头去望向了晨曦初绽的窗外,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对这次的事有没有帮助。”
“没关系。方便的话,请您先说说看。”
“从十四岁那年的夏天起,我开始受到季红彬的生理侵-犯。”
“……您说的是,侵-犯?”
江上岳眉心一皱。
有一瞬间,甚至以为是长时间的连轴工作令自己出现了幻听。
“是的。”期期悲凉一笑道,“是是性-暴-力,是性-侵-犯。”
“不好意思,我担心我的理解有误。”江上岳轻按着太阳穴,神态中显露出了一丝少有的尴尬,“为了严谨出发,我想确认一下,女性之间的性-侵-犯和性-暴-力,是具体实施了怎么样行为?”
这一刻,过去那些沉睡的,耻辱的记忆再度汹涌袭来。期期头疼欲裂,羞愤难当,却不得不鼓起勇气,回忆起了从前那一幕幕肮脏不堪的情景,与季红彬变态至极的嘴脸。
“一开始是用手,”期期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一字一句道,“再后面有用到唇部,和一些其余的辅助工具。”
江上岳听得不寒而栗。
“这样的侵犯,一共持续了多长的时间?”
“将近三年。”期期仰起头,望着天幕中逐渐消散的星星,露出无边苦涩的一笑,“直到十七岁那年,她回老家奔丧,我才借机和父亲正式决裂,从此搬去寡居的爷爷家住。”
……
巨大的一轮旭日,从长江的东面蒙蒙地升了起来。
水平面上浮荡着一江朝雾,偶有一阵寒风划过,吹散了些许萦绕在江心的雾网,白茫茫的江面便露显出三两只行驶中的货船。空气清冷而湿润,淡橙色的天上疏疏落落,万物都在黑暗彻底消失的这一刻开始逐渐苏醒。
在听完悲剧的来龙去脉,结束文字记录之际,江上岳那双向来从容不迫的眼眸,都在稀薄的晨光中染上了一丝难言的悲悯。
原来在大多孩童拥有幸福童年的时候,眼前这个美丽易碎的女人面对的只有变态的继母、失声的生父、绝望的房间、与破败郊区的日升月落。
尽管江上岳明白,由于事发时间与现今相隔久远,目前国内法律中也匮乏一些对同性间侵犯的判定准则,从而这件案件的诉讼取证会非常困难。
可这又算什么呢?
即便入行多年,见识过无数人性的不堪丑恶,江上岳的身上依旧还不曾泯灭作为法律工作者的正义使命感。所以,这一起与小周董遇袭有着一定因果相连的案子,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受雇的周家父子,他都会负责到底,为眼前这个被禽兽一般的继母毁掉正常人生的可怜女人,追回早该属于她的公正审判。
作者有话说:
小江,小俩口的报仇雪恨就靠你了!
晨曦初现
初升的旭日被飘来的云雾隐去。
淡青色的晨曦模糊了远处的江水与山峦,雾气降得很低,蒙蒙的天空中再不见一片朝霞。
姚期期在抵达公安局前的一个路口,提前从商务车中下了车。
街道上散落着薄冷的白霜,掩盖了绿化带中原本卷曲盎然的植物。当她步伐迟缓地走进公安局时,已有一些卖力的媒体守候在此,似乎想要早于警务系统先一步汲取案件的关键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