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姐,我先跟小元说两句话,之后马上过去看。”
一听梁琇答应帮忙,赵大姐面容舒展了一点,应了声,就赶紧转身朝孩子宿舍跑去了。
梁琇扶着向沅的肩,飞快地对她说道,“沅沅,今天咱们俩的谈话,谁也不要告诉,也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们父母的事。租界里到处都是坏人,很不安全。你俩依然还是小元和小李,知道吗?”
向沅抹了把眼泪,“小姨放心,我明白。”
跟向沅相认了之后,梁琇就马不停蹄地和院里的同事把那个烧的孩子送去了医院。医生给孩子清理了伤口,输了液,等慢慢退了烧,才算是把孩子从生死线上拽了回来。
医生看了孩子的伤之后都觉得讶异,小孩子怎么能受这样的伤?梁琇只能急中生智给搪塞过去。但是,这帮小战士和外界接触得越多,引起的怀疑就会越多,他们的处境也就越危险。一定要想办法快点送他们出租界,去苏北。
朱维方和老冯他们这些天夜不能寐,正是在紧锣密鼓地安排着这件事。梁琇把治完病的孩子送回院里后,赶紧跟朱维方汇报了医院的情况。大夫问的话让梁琇胆战心惊,生怕哪处没留够神就给暴露了。
朱维方跟梁琇交了底,“后天,后天一早,我们就能把这些孩子送走。”
梁琇一听,心里半块石头落了地。
往回走时,她路过怀恩院子里的那个树墩,不由自主地就跌坐了上去。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精神绷得快到极限。坐下来,多少还能平定一下这大起大落了一天的心情。
她呆呆地望着院门外,路上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偶尔有车驶过。一对母女慢慢走着,女孩正跟着母亲撒娇,其乐融融的。她目光追着二人,一直到看不见。心情刚随之平静了几分,却猛地想起,糟了!还要给秦安郡上课呢!
但已经晚上了,肯定来不及了,打电话,先要打电话!
她知道的最近的,现在还能用的,也就房东方太太的电话了。她焦急地冲出院门口去等黄包车,可等了好一阵却一辆也没看到。真是不用的时候满街都是,着急的时候一辆也等不来。算算怀恩离她住的地方也就隔了几条街,于是她干脆不等了,撒开腿便往回跑。
还记得路过一家糕饼店时,店里小伙计冷不防地吊了嗓子京戏,“嗷”地一声,她被吓得一扭头,结果脚下来不及停,一头撞上了个迎面走来的男子,把他碰了个大趔趄,帽子都歪到了脸上。她只得连连道歉,得亏人家没纠缠也没言语,摆摆手就让她走了。之后她一阵风般地接着跑,这才有了后头在巷口遇到了秦定邦。
昨晚秦定邦喝完粥走了之后,梁琇久久无法入睡。
向沅和向澧未来怎么办呢?父母都是游击队的,这两个孩子放在外边肯定是要被斩草除根的对象。在上海,不管是租界里的巡捕房,还是租界外的七十六号、日本宪兵队,哪个不是把他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必先除之而后快?两个孩子这么小,一旦言语不慎,被人听了去,露了身份,哪还有命活?
而且,姐弟俩已经在这里呆了有小半年了,会不会之前就漏过马脚?会不会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们?
梁琇越想越急,越想越怕。
肯定不能在这里继续这样下去,得想办法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梁琇盯着棚顶,尽管这一天经历了那么多,但现在她的神志却非常清醒。当年在根据地和向政委、成大姐还有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觉间,泪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突然,梁琇回想起了向澧小时候——他有一把小木枪,当时只有几岁的小向澧对那把小木枪爱不释手,走到哪带到哪,没见离过身。
这孩子,可能爱当兵!
小战士们后天就可以脱离这片危险的地界,可不可以把姐弟俩和他们……一起送到苏北去?
梁琇仿佛终于在被困久了的黑暗屋子里,摸到了一柄门把手。
经过了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今天一早起来,梁琇便匆匆赶到怀恩,跟朱维方汇报了向沅和向澧的情况。并跟他请示,可不可以把这两个孩子一起送往苏北。
朱维方一听这都是烈士之后,而且这种身份在上海,确实风险太大,当即同意。让梁琇先做好姐弟俩的工作。
前不久院里又来了一个初小老师,叫小丁。梁琇总是不收工钱,伍院长不好意思让她把时间都耗在难童院。有不嫌弃这里工钱微薄的,伍院长也给招进来。虽然不知道小丁老师能干几天,但是干一天算一天,多少可以把梁琇给解脱出来。
今天正好是小丁老师上课,梁琇没课。梁琇就找个理由跟院里打了声招呼,把向沅和向澧带回了家。
路上遇到了油饼挑子,刚炸出来的油饼,香气诱人。梁琇给每个孩子买了一张,他们开开心心地跟着她上了楼。
向沅的确是个嘴严的姑娘。昨天梁琇让她谁都不要说,她真就跟自己的亲弟弟只字未提。
一直到上午来到梁琇的住处,向澧才知道梁琇不光是老师,还是故人。向沅那时大一点,记得更清楚。向澧则实在太小了,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还是姐姐帮忙回忆,才想起来一些。
原来这个总是对着小伙伴们笑的梁老师,就是小时候的小姨呀。男孩一下就觉得终于有亲人了,开心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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