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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一会儿吧,到了站我会叫你。”
上车后,付峤礼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把车窗帘拉过来一截。
她没有避讳的在他身边靠着?窗闭上了眼,在起起伏伏里闭目养神。
疲惫和焦躁已经让身体重负不堪,同龄人之间的中伤变得无暇顾及起来,除了在学校仍然避讳跟他很熟稔,必要?的沟通和交流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刻意掩饰。
不过,他们?高二在另一栋教学楼,除了每天上下学的时候在公交车上,也没有其他碰面的交集。
他身边的有些朋友和同学有所?察觉,问他旁边的女生是谁,怎么在年?级里没有见过。
他从不会惹她心烦,每次都?只说是一个小区的朋友,回家顺路久了就认识。
这理?由没有人觉得不合适,因此也没有人多嘴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和付峤礼放在一起,仍然是大多数人想象不到的联系。
那一年?的十六岁生日是在医院里度过,爸爸的腰痛越来越频繁,可是在医院里检查的结果又一切正常,痛的最厉害的时候,只能安排住院观察。
晚上放学后,她照常去了医院,付峤礼送她上了车才离开。
陪着?她等车的时间里,他亲自目睹着?她把一根香蕉吃完,替她把香蕉皮扔掉,车来了,然后跟她说:“随时可以给?我发信息。”
一边说着?,一边往她的衣服口袋里塞了几块小饼干。
这一幕看起来很像是送要?出去玩的小朋友出门,口袋里塞的都?是小朋友爱吃的零食,怕她在路上嘴馋了想吃零食。
但其实?不是。
随着?疲惫和担忧越来越负荷,她的身体感觉不到任何一点饥饿,她也没有心情?吃饭,所?以总是一顿接一顿的忘了过去。
手机里仅有的三?个联系人,爸爸、妈妈、付峤礼。
除了和爸爸妈妈的联系,付峤礼是另外一个每天都?会雷打?不动给?她发信息的人,他总会按时给?她发信息提醒她要?吃饭。
他的书?包和衣服里随身都?能摸出吃的东西,只要?看到她,他就会监督着?她吃下一点东西,有时候是在学校的操场旁边,有时候是在走廊,随时随地都?在尽量给?她补充一点能量。
他从不说唠叨多嘴的话惹她心烦,也不讲累赘篇幅的大道理?,每次都?是沉默的拉住她,把她拉到人少一点的拐角,把随身带的饼干或者糖剥开递到她的嘴边。
以前只是习惯他的沉默,现在却依赖这样的沉默。
焦躁已经在她的身体里拥挤到快要?爆炸,这个世界又太多堆积的嘈杂在她的大脑里嗡嗡直响,笑声、喊声、电风扇旋转、桌椅碰撞,这一切的声音都?尖锐得随时能一触即发。
只有付峤礼的身边,好安静。
可以安静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可以安静的看一会儿窗外色彩斑斓的世界,路人仍然行色匆匆,可是会随着?他的安静,一切景象都?像无声播放的默片,世界好安静。
连呼吸都?会渐渐平缓均匀的安静。
那时候她尚且还能够理?智的控制自己的躁动,不去伤害别人的善意。
半个月后,爸爸再次办理?了出院,一家人又回到了梧桐巷拥挤潮湿的小房子里。
她陪着?妈妈一起买了新鲜的鱼,这半年?多她已经熟练地学会了做饭,以前娇生惯养的手现在能够熟练的处理?鸡鸭鱼,忙活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家人坐在吱嘎老旧的饭桌前,在苦难的夹缝里为这一次的出院庆祝。
爸爸特意买了她以前最喜欢喝的果汁,以前冰箱里随时都?填得满满,随手可拿,而现在家里的钱都?是紧巴巴凑着?用,咬了咬牙,在这样的日子才从货架里拿了容量最小的一瓶。
果汁倒进?杯子里,闻着?空气里飘过来的香,有种黄粱一梦的陌生,从前过往都?好像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爸爸用杯子跟她碰杯,“我们?诗诗又长大了一岁,祝我们?诗诗生日快乐,希望新的一岁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她仍然扬着?笑嘻嘻的脸,还像从前一样骄纵的口吻,“不希望我成绩再进?步一点?”
“对,还有成绩也进?步。”爸爸压低声音,当着?妈妈的面却故作告小状的语气,“那都?是你妈要?求的,我也是听你妈的,你听听就成。”
妈妈在一旁佯装生气,“老于,我人还在这儿坐着?呢。”
在这个欢声笑语里的夜晚,一家人紧绷了半年?多的疲倦都?短暂的松了口气,她挨个碰了爸爸妈妈的杯子,说道:“你们?明年?还一起陪我过生日我当然就快快乐乐了,你们?也要?平平安安。”
天亮后继续朝前的生活,早上的天空还在灰蒙蒙,生活好像仍然被罩在一层雾里。
车开得很慢,这样的雾天,一切都?只能循着?安全的轨道谨慎前行。
“到站后我会叫你。”
付峤礼在身边像往常每一天一样说。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现在的时间还太早,车里静得只能听到轮胎碾过马路的声音。
由于车在雾天开得慢一些,她感觉过去了很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还在这片老旧的城区中,仍然没有走出去。
“付峤礼。”
“嗯。”
“昨天是我生日。”
他朝她看过来,“怎么没有告诉我?”
“忘了,晚上爸爸要?买饮料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我现在脑子浑浑噩噩的,记性没有以前好,很多事总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