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玻璃镜中倒映着晏铮的身躯,左胸上赫然是个指肚大的疤痕,连这疤痕竟都淡化了许多,看着倒不像是深入肺腑的箭伤,倒像是寻常皮肉创伤。
痊愈了,自此之后,旧疾不复,朕也不必再担心那一日旧伤汹涌复发,成了短命天子。
他常常呼出一口气,忽的见镜中所映的身躯……肌肤白皙、腰身纤细,比之好女亦不遑多让。
这副样子,让晏铮没由来地生出三分厌恶。
为多年旧疾所累,这副身躯,一直都是这般细弱。
正在此时,张寄已按捺不住,连忙捧起中衣,为皇帝穿上,“皇爷仔细着凉!”
晏铮轻轻嗤笑,哪怕身在暖阁,地龙整日整夜地烧着,身边人竟还是会忧心他着凉。
张寄连忙又伺候自家皇爷穿上里貂袍子,并笑着说:“皇爷的身子骨自是比从前强多了。”——若换了从前,暖阁里光烧地龙哪里够?怎么也得再添几盆上好的银炭。这都是纯姝媛的功劳,只可惜啊,纯姝媛好生傲气,竟不肯服侍皇爷身侧……
晏铮呼出一口浊气,心道,如今既已除痼疾,也是该好生练起来了,朕这副瘦弱身板,怕是连望舒都不如。便打定主意,回头就从殿廷卫士里头选几个勇武精干的,权当陪练。
晏铮吩咐道:“摆驾去凤仪宫。”
朕倒是成了恶人了!(510)
月圆夜。
北风呼啸,凤仪宫的暖阁内,皇后孟氏饮下一盏三花养颜茶,不禁想起去岁秋日因恶疾而离宫的岳氏。
“纯姝媛——当真至今不曾病愈吗?”对此皇后早有疑虑,若真还病着,如何有闲心思研制调理脾胃的八珍糕、祛除湿气的红豆薏米茶,还有这养颜调经的三花茶。尤其是这花茶,孟后喝了数月,觉得甚好。
纯姝媛远在皇庄避疾,却还没忘了宫里,她这般有心,皇后也不免心生几分怜意。
“你就当她还病着吧。”皇帝晏铮如是道。
孟后听出了话里弦外之音,“都年底了,天儿也愈发冷了,嫔妃不宜久居宫外,皇上还是把纯姝媛接回宫养病吧。”
听了这话,晏铮心底却是一阵烦躁,皇后不是第一个为望舒求情的人,早先湘妃、荣妃也旁敲侧击过望舒的病情,话里话外都是差不离的意思!
你们一个比一个贤惠,朕倒是成了恶人了!
“她回不来了!”晏铮冷冷道,她心里只有那个死人!哪里还肯回宫?
皇后听得心底一凉,“可是纯姝媛的病情有什么不妥?”
晏铮心里更烦了,直接冷冷道:“皇后不必再多言!”
见皇上龙颜不悦,皇后也只得暂熄了这份念想,心道,这纯姝媛怕是无福了。
皇后只得叹了口气,“皇上既不愿多言,臣妾不问便是了。”——心中却不由生出几分黯然,从前无论前朝还是后宫,皇上都不会对她有所隐瞒,如今……皇上是愈发不愿与她诉说心事了。
于是,她转而道:“贵太妃最近身子不适,皇上得空也常去瞧瞧。”
晏铮揉了揉眉心,“姨母是愈发啰嗦了。”
皇后笑了笑:“她老人家也只是关心皇上的子嗣。”——贵太妃自是也没少在她耳畔叮咛,只是……非她这个皇后不贤惠,而是皇上的性子愈发冷淡了。虽然表面上,皇上宽厚仁德,可兰贵嫔和芳婕妤都数月都不曾面圣,更遑论侍寝了。
皇后低声道:“皇上,兰贵嫔心意已经有所转圜,皇上也别太冷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