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沈枝意的手机忽然响,来电的是把她拉进黑名单的沈如清。
沈枝意停下脚步,站在台阶边缘,让开中间的路,轻声喊了句妈。
那边沉默片刻,似是原本没话要跟她讲,但又不得不讲,好半晌才问她,“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问得沈枝意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沈如清一字一句地问她,“你怎么了,你前男友的妈妈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你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吗?”
她是在早上接到张正梅打来的电话,那边倒是礼貌客气,问她是不是沈枝意的妈妈。
沈如清在外人面前不会表现出自己和女儿之间的矛盾,问张正梅有什么事。
张正梅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说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周梓豪,一个叫周柏野,小儿子沈如清大概率见过,前段时间刚不懂事地拎着礼物擅自去了她家,但是大儿子她应该是没见过,是个玩赛车的,经常在国外跑。
沈如清皱着眉头打断她,问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张正梅似是没料到沈如清如此强势,愣了一下,才说,她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不懂事,都跟沈枝意有一段,张正梅说自己不好意思,觉得没教好儿子,影响了沈枝意的生活,才特意给她打来电话表示歉意。
沈枝意没想到周梓豪的妈妈会给沈如清打电话,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有的沈如清电话。
她跟周梓豪还在一起时,去见张正梅,张正梅都表现得温柔、善解人意,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她的家庭情况,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安排双方家长一起见面,周梓豪更不可能知道她妈妈联系方式。
她有些滞涩,竟然将问题抛给了沈如清,问她,“阿姨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这回答对沈如清而言,就相当于是默认。
沈如清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沈枝意表现出跟她生父相像的品质,她认识傅晚峒是在她刚实习的时候,傅晚峒是她照顾的第一个病人,他发生车祸,左腿截肢,躺在病床上一直看着窗外,起初他们很少交流,直到她将收到的花放在了他的床头,傅晚峒才看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傅晚峒肢体残缺,却比任何人都懂得浪漫。
每次她来查房的时候,傅晚峒都会送她一幅画,上面画的都是前一天的她。
傅晚峒不像别人那样说我爱你,他只问她,我能够画明天的你吗?
沈如清用他的病例报告挡住自己红了的脸,别扭地说随便你。
然后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张他们拥抱的画。
画的下方,傅晚峒写:如果是健全的我,会用拥抱的方式来表达对你的爱意,可惜你遇见的是残缺的我,便只能用这种笨蛋的方式,让你知道我爱你。
沈如清几乎是疯狂地陷入了爱河。
她和傅晚峒同居,直到领证前夕被一个陌生女人找上门。
那女人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只说了一句话,她说,我是傅晚峒的妻子,很抱歉现在才知道你跟他的事情。
傅晚峒没有否认自己已婚的事实,说他跟妻子没有爱情只有责任。
沈如清无法接受,她跟傅晚峒大吵了一架,把他的东西全部丢了出去,然后删除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傅晚峒杵着拐棍在她家楼下等过她。
最可笑的是,过来劝说的人竟然是傅晚峒的妻子,她对沈如清的父母说希望她们能够原谅傅晚峒。
傅晚峒妻子说话的方式跟张正梅几乎一样。
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高高在上。
沈如清坐在客厅,沈枝意的外公外婆出去散步了,家里只有她,她的声音在整个家里来回碰撞,从墙壁撞到窗户,又从窗户撞到地板,再从地板碰到天花板,这些声音不像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更像是从她心里被另一个人一句句往外丢,像是在垃圾站前清理体内的沉疴旧疾。
林晓秋原以为沈枝意这通电话很快就能结束。
哪知道沈枝意停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她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甚至挪远了手机,捂着麦克风,对她说,抱歉晓秋,我有点事,不能跟你一起逛了。
林晓秋只愣了一下,才点头如捣蒜,说好的没事,你先忙。
她下了楼梯,走到一楼又抬头往上看,看见沈枝意站在那里,像一个漂亮的雕塑,握着手机,沉默着听那边所有的发言,表情近乎麻木。
而她稍高几个台阶的二楼,穿着西装的傅晚峒揽着妻子的腰,站在自己的画作前,正笑着交谈。
不知道为什么。
林晓秋忽然觉得,沈枝意很可怜。
沈如清的话,沈枝意已经听过很多遍。
你对不起我、我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等等之类,她听见沈如清的愤怒,也听出沈如清的痛苦。
她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对沈如清说抱歉。
沈如清皱眉,正要问她转移什么话题时,就又听见沈枝意对她说对不起。
这通电话结束的没头没尾。
是沈如清挂断的电话。
她坐在客厅,看着窗外沉默很久,直到沈枝意外公和外婆买菜回来,问她怎么不吃饭的时候,她才怔怔地问,作为母亲,她是不是不称职。
沈枝意等了半小时公交才上了车。
公交车站有同样来看画展的人,她们轻声讨论着傅晚峒。
沈枝意低着头,直到听见随泽两个字才抬起头。
一个女孩子略带炫耀地跟同伴说,“网上流传的能信啊?你知道傅晚峒之前在随泽车祸,在那边跟一个护士谈过恋爱吗?那时候他还没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