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懵懵地抬起头,又呆呆地看向陆仰,小嘴唇一张一合:“姐姐好看。”
陆仰开心了。
“前面就是夏姐的房子。”刘阿姨遥遥指着,“里面太久没人住了,灰尘肯定很大,旁边有旅馆,你们今晚凑合一下吧。”
“行,谢谢刘阿姨。”陈幸道了谢,等刘阿姨走后有些不安地捏了捏陆仰的手指。
“嗯?”陆仰垂下眼。
“没事。”陈幸深吸一口气,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我可能有些不太适应,过去心里一直有个坎儿,不过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陆仰看了眼远处阳光下屹立的自建房,又转头看向低下头的陈幸。
“妈妈,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我是不是成长了呢?比你预期的还要厉害。”离自建房五百米的湖畔,坟墓上没有一根杂草,遗照前摆放着两盘新鲜的水果。陈幸微微一笑,她早就猜到了多年以来比她还准时的扫墓者。
她大学时受了委屈偷偷坐飞机回来,大晚上一个人抱着墓碑哭泣,哭累了才发现身侧有两盘新鲜的水果。
陈幸蹲坐在地上,双手交迭,很认真地说:“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后悔了?”
话落,她有些失落地重复:“还后悔吗?”
“阿姨。”陆仰蹲在陈幸身旁,他穿得很正式,是一身黑色西装,领带夹上有一枝四叶草,“您好,我是陆仰,是陈幸的男朋友。”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像我四年前说的那样。因为我多年前就许了一个诺言。”陆仰很认真地说道,“陈幸是我此生唯一,和她在一起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所以您不用担心。”陆仰的唇角弯了弯,“您的伟大我也看在眼里,谢谢阿姨培养出这么优秀、聪明、勇敢、善良的陈幸。”
陈幸转头:“你看在眼里?你看到什么了?”
陆仰道:“阿姨给你留了十万块钱。你回延中之后她就没在继续治病了,还取出了你每月打进医院账户里的钱。”
“什么……”
“你高三的时候,她一直在打工。”
陈幸的声音好像在颤抖:“谁……告诉你的?”
“庄晴懿。”
尽管岁月逝去,容颜已老,你的样子早已变得模糊,我也一直一直在想你。
沉香色的屋子里布满灰尘,陈幸向邻居借了两个鸡毛掸子,又往身上套透明塑料袋。
陆仰勤勤恳恳地开始工作,陈幸左看看右看看,随意扫了几下墙,跟着记忆里的路来到了二楼。
推开紧闭多年的大门,一瞬间灰尘席卷,尽管戴着口罩她仍然咳嗽不止,但与此同时阳光照射过来,暖意穿梭时间缝隙,将所有空虚阴暗填满。
落地窗外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湖,乳白色的薄雾也跟着流动,一点点碎银似的光与她多年前存的北京海景照何其相似。
陈幸感觉有些晃眼睛,走进去开始打扫屋子,墙上挂着外公外婆的遗照,供桌上放了一个小盒子。
地上有一张卷曲泛黄的便利贴,陈幸蹲下身捡了起来,字迹清晰,粘满灰尘。陈幸却压根不嫌脏似的,下意识地用手拂去纸张上的尘埃。
——【写张纸条告诉你,你妈很爱你。】
陈幸瞳孔皱缩了一下,盯着上面被风雨岁月打磨过后的字迹,一秒两秒三秒久久不能回神。
很小的时候,她告诉夏琼:“妈咪不爱我了一定要写张纸条告诉我。”
夏琼本来背对着她,闻言蹙眉:“你啥意思啊?谁会不爱你啊?”
找不到陈幸的陆仰急忙跑上来,见人发着愣,笑着走过去抱住她:“怎么了?幸运。”
陈幸笑了下,摇了摇头。她放下那张多年前的纸条,双手放在那个小盒子上,意外的是小盒子没有锁,轻轻一抬就开了:“我好像找到了迟到多年的礼物。”
小盒子里的东西放得很整齐,有一颗蓝色水晶球、一瓶落了灰的营养快线、一个订书机、三张照片以及一迭很厚的纸张。
“喏,这可是我的宝贝,给我的大宝贝玩一会儿吧。”夏琼脱掉雨鞋,得意洋洋的神情时隔十几年也历历在目。
“妈咪要送给我吗?”七岁的小陈幸摇晃着圆滚滚的脑袋,脸上全是期待。
“你想得美呢。”夏琼咬着西红柿,忍不住嘲笑小孩的天真。
“妈,给我五块钱呗。”十一岁的陈幸摊开双手,十分厚脸皮地说道。
夏琼正在整理案板上的鱼鳞,背影高大宽阔,闻言头也不转,认真做着自己的事:“你要五块干啥?”
陈幸双手合十,嘟着嘴巴可怜兮兮地恳求夏琼:“我想喝营养快线,今天同学给我喝了一瓶盖,真的巨好喝,求求你了。”
夏琼洗干净手,甩干手上的水,又往围裙上擦了擦,白眼一翻,十分不乐意地递出一张50元钞票:“给给给,多买几瓶。”
陈幸把盒子里落灰的物品拿出来,订书机好像是她小学时买的,里面的钉子全部生锈了。三张照片订在一起,从左到右分别是一个小孩,一位少女,一位妇女。
幼年的她,年少的夏琼,中年的夏琼。
陈幸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拨弄盒子的东西,她清楚地看到纸张上有一行娟秀的字——给成年的女儿。
她数了一下,一共11张,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字,第一张也就是日期最早的一张。可惜最早的一张纸还是四年前书写的。
纸张上的字最初还是正常大小,后面越写越小,几乎挤在缝里,怎么也看不清。不知道多年前的夏琼知道与否。
【我之前希望你的鼻子像我,可惜不像,可又想你的眼睛像我,左看又看还是不像。你丫头是孙猴子吧?这不像那不像的,算了,管你的,你自由生长吧。唉,小伙子是个好人,当妈的看在眼里,老娘真心喜欢这个女婿,算了直接告诉你吧,不知道过几天你看到这里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