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所有人评价他时皆少不了溢美之词,胸怀坦荡、光风霁月,偏偏萧窈如此。
“何必明知故问。”萧窈回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近,“你所思所想,与你所言所行,不是时常不同吗?”
崔循道:“譬如?”
“你这样的人,会看得上王旸吗?又看得上那些败絮其中的世家吗?”萧窈无需他答,自顾自道,“可你还是同他们站在一处,礼尚往来,藏污纳垢。”
“你又怎知我看不上他们?”
萧窈下意识道:“你与他们不同……”
“可我诚然就是个虚伪无趣的人。”崔循理智回拢,松开紧攥着的手,徐徐道,“物以类聚,我与他们也并无多少不同。”
“你若看明白,迟早也会厌恶我。”
“还是不必在此空耗,臣遣人送公主前去赴约。”
崔循的态度实在太过平静,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萧窈从前常看不明白崔循在想什么,就连他那点似是而非的在意,都是阳羡长公主为她挑破的。
渐渐地,倒是能猜到几分。
她心中想早些去见萧棠,却也知道若是就这么离开,今后怕是就难了。
可崔循很重要。
阳羡长公主明里暗里都曾提过,而她自己知晓的越多,也就愈发能意识到这点。
萧窈沉默片刻,抬手在他肩上戳了下:“你坐下。”
崔循几欲离开,并没动弹。
“你身量高我许多,说话总要仰头,太累了。”
萧窈抱怨了句,直至崔循依言落座,才又道:“我虽偶尔厌恶你的性情,却并不蠢,你若当真与那些人没什么分别,如今我便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多说一句。”
她倚着小几,想了想,忽而笑道:“你可知初见时,我想过什么?”
崔循微怔。
萧窈口中的初见,应是祈年殿外,两人相错而过。
他那时恪守礼仪,侧身避让,并未抬眼打量这位步履匆匆、迎面而来的女郎。
萧窈自顾自道:“我当初急着要同阿父争辩亲事,见着你时,心思岔了一瞬……那时想,此人生得这般好,若是他日我如姑母那般招赘,定要挑个这样的才行。”
崔循神色错愕,定定地看着她。
“少卿大人,我这般坦诚,你也当礼尚往来才是……”萧窈摘了假面,却依旧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貍,忽而笑问,“你这样看我,是想与我亲近吗?”
崔循自少时便被教导应“克己复礼”,应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不应为外物牵动情绪。
他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
可如今,他的喜怒哀乐好似全然被萧窈攥在手中,会因她言辞间流露的厌恶而低落;转瞬之间,却又会因她这番剖白而耳热。
他喉结微动,涩然道:“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