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有人进来了。瓶娘撑起身子,往窗外看去。不一会儿,窗口就出现了一把伞。
程笑卿出现了,这让她有点意外,因为今天不是请程笑卿诊治的日子。
后面的人是……三秀。
瓶娘胆怯起来。
“三秀。”
三秀早就看见了瓶娘胆怯的眼神。虽然如此,瓶娘还是喊了自己的名字。她一直坚持着等自己回来,而自己却在路上盘算着杀了她。
三秀心如刀绞。
她这时候总算有点理解洵美那晚向自己坦白的懊悔心情了。
“想学胡琴吗?”三秀向屋里的瓶娘喊,“我教你!”
窗口的瓶娘呆住了半晌,随后,慢慢现出了信任的微笑。
程笑卿见三秀和瓶娘言归于好,又独自回了药店去。
大雨天,药店的生意也比平时差得多,店主人只留了程笑卿一个坐堂大夫看店。没人看病,也没人抓药,程笑卿寂寞之余,也只好自嘲这是件好事。这会儿他回到药店,雨也比之前小了点,不一会儿就有人捧着方子和砂锅来了。程笑卿拿过来一看,都是些安神的药,于是就转过身在药柜里翻找着。
“煎好了送到陶府。”那人道。
陶府?
程笑卿担心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转身问道:“是陶小姐?”
那陶府的仆人连连叹气。
“唉,是老爷。病因倒在小姐身上。”
“难道是因为这外面风言风语……”
“不是。……茶盐生意,没了。朝廷不让老爷做了。”
程笑卿一听,不由得大惊。虽说陶家在浔阳还有些田产地产,在京城也有几家当铺银庄,但这茶盐生意,陶府当年就是靠它起家的,现在也是陶家生意的根本。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程笑卿还想再问,那人脸上的愁色已经表明他不想再谈。程笑卿只好由他先去了,自己默默地称起余下的几味药来。
☆、第33章
一层秋雨一层凉,眼看就要入冬。三秀也越来越担心瓶娘的伤情。请帖送来,三秀索性只留相熟的几家,剩下的统统拒了,只一心一意照料着瓶娘。毕竟三秀是老班主的女儿,班里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如此一来,每日送到几案上的请帖就一天比一天薄。
瓶娘也慢慢察觉到了。一天早上,看见三秀把仅有的一张帖子也丢在了一边,瓶娘忍不住道:“这样一来,只怕三秀再也红不起来了。”
三秀只是轻轻一笑:
“人红是非多。”
说着,伸出手来,抚摸着瓶娘的脖颈。
与之同时的是陶家资产的慢慢垮塌。朝廷收去了陶府茶盐专卖的特权,等于是切断了陶家财富的血脉,这个大都商界的神话短短十天之内就枯槁了下去。三秀和其他人一起亲眼见证了陶府最后一家当铺的关门倒闭。一个萧索的黄昏,残血涂满了天幕,几个无精打采的店伙计从当铺里走出来,最后一次为店面上了板子,贴上了白纸黑字的封条,崭新的,墨字泛着光亮,等待着当铺转手后被撕下,或者更加破败衰朽的未来。
这一家当铺,虽不是三秀当掉钗的那一家,但站在街对面的三秀还是思念起陶洵美。她不知道她还好不好,也无从知道。就是从分别的时候起,花花公子一般的洵美在大都城所有的声色场里消失了所有的声息。
在程笑卿为瓶娘诊治的时候,三秀借着送程笑卿出门,偶然说起陶府的事来。程笑卿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
“还是忘不了她么?”
是该把她忘记了。但又何尝能忘。三秀只能用笑容掩饰过去。程笑卿也是苦笑。就像在说:忘不了她的,岂独你一人。
“我已经决定照顾瓶娘一辈子了。”三秀道。
“何必这么急着辩白自己呢。”
两个人不再说话。程笑卿对洵美,是真正的爱慕之意。正是因为如此,三秀知道,程笑卿恐怕对自己还有芥蒂。气氛就这样尴尬了下去,直到程笑卿再次开口:
“我倒是听说一个消息。说陶府这次变故,主要还是因为陶小姐。”
三秀一惊。“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