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后的知礼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提醒他,“别走神,时刻注意礼仪,勿要左顾右盼。”
“还有,这不是在家中用膳,不能吃太多。”
陆湫这才收回目光,背绷得更紧了些。
柳箐拿起杯盏,浅浅抿了一口茶。听到身旁的曹家二公子义愤填膺地骂那个不知名的陆家子,又满心痴情地表达对沈二小姐的执念时,他觉得对方有点蠢。
但面上,他还是维持着恭维而礼貌的浅笑,轻声附和对方的观点。毕竟柳家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家族,他一个庶子也只能靠攀附权贵来达成一些目的,获取一些方便。曹家次子心思还算单纯,虽然有防备之心,但因为年纪太小,也没感受过真正的恶念,只需要配合着他去做点事情,就能从他指缝中扣到不少好处。
……总归是比他曾经试探着去接近过的那位顾家幺子好得多。
嘁。
想起顾云熙,柳箐眼中多出了几分嫌恶。在顾家还没到现在这番景况的时候,他尝试过跟那位顾小公子交好。可那位的性格实在难以恭维,对他的好他一应不拒绝,可但凡有一件事不和他心意,就可以算是被他记恨了。起码这位曹家次子还算讲道,为人也义气,把柳箐划分到自己的阵营后就算是交付了一部分信任,而不是纯粹把他当成工具去使用。
“……所以,”柳箐放下茶盏,眼中含笑,“语霖,要给那位陆家子一点见面礼吗?”
“柳哥哥,我知道你主意多,不过现在是在庆国公府,”曹语霖不太认可他的行为,“莫要让逸欢姐姐觉得我们不讲究,为了个……那种东西,把自己拉下水就不好了。”
“放心,哥哥自有分寸。”柳箐安抚道。
眼前的舞郎与乐团在表演完后就尽数撤走,只剩下两名公子,一个抚琴,一个哼曲儿,让周围觥筹交错的声音变得颇有几分韵律。
柳箐见那陆家子一人坐在席位上,动作笨拙,小心翼翼地不冒犯到其他人,而他左右的公子也并不愿意与他多做交谈,没人会想结识个连礼数都不够周全的无名小卒,倒是方便了柳箐的行动。
柳箐并不像曹语霖那样,因为对方对沈随安的觊觎而感到愤懑。这个陆家子喜欢谁,其实都和他无关,但柳箐不喜欢那人仿佛不愿被规训、不想受束缚的样子,就好像陆湫的从前都是自由的,以后也会如此一样。
凭什么呢?
柳箐站起身,对自己的小侍耳语了几句,等坐在陆湫身边那公子同意了换位置,才缓步走到陆湫身边。
作为宴会的主角,沈明琦是要来各桌敬酒的,当然,席上的人喝不喝无所谓,但形式要走一下,起码举个杯作出回应。沈明琦转了一圈,到了男眷席这边,她面对着陆湫,朝他举起了酒杯。
这还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找他。
陆湫都无聊好久了,见总算有人愿意自己,双眼立刻亮起来。男眷这边没有酒,不过面对战友的敬酒,他还是下意识想要举杯,以茶代酒,回敬对方。可没想到,在他刚想举杯的时候,一只纤瘦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陆公子,”刚刚那个讥讽他的,弱不禁风、貌若扶柳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按住了他的手,“这茶可不是让你如此糟践的。”
多管闲事。
因为知礼在身后看管着,他不敢说出口,只能心里暗戳戳地骂一句。对方没什么力气,所以他还是没管那只手,按照自己的想法举起了杯盏,像是喝酒一样,把那茶水一饮而尽,还因为太急了不小心吞进两片茶叶,他倒也不在乎,嚼吧嚼吧咽下去了,这才笑着看向沈明琦。
沈明琦点点头,没能在这边停留太久,已经回了自己的坐席。
“……真是莽妇行径,难登大雅之堂,”那个男子不知为什么,坐到了陆湫身侧的位置,“陆家子难道是在军中待久了,连沏茶品茶的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忘,”陆湫鼻子哼哼了一下,又挨了知礼一拧才老实下来,“只是面对敬酒的时候又不需要这么多繁文缛节。”
“呵,哪个世家子敢接人家沈小将军的酒,”男子语气带刺,“也就只有陆公子这种面皮厚的,才真敢接下来,没大没小。”
“因为那就是对着我的,本该我来接,”陆湫看着看男子,皱起眉,“你们还真是纠缠不休,明明坐得那么远,还非要跑到这边来故意讨嫌,烦死——唔,扰人清闲。”
这个知礼,下手也太狠了……陆湫暗中咋舌,吃痛地咬住嘴唇。
每次刚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身上就被弄得疼得要命,要知道陆湫的忍痛能力是很强的,在军中磨砺了三年,他也算皮糙肉厚,一点小痛根本不会影响他。可知礼实在清楚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让人难受了。
等回了府一定要离他远点……可怕的男人。
“不知羞耻,”那男子做出结语,又叹息一声,像是很大度一般说,“罢了,为了防止你真的冒犯到人家庆国公府的贵人们,哥哥我就好心来教教你沏茶的礼仪。”
“我不用——喂!”
又是一瞬间的刺痛。陆湫气得往后瞪了一眼,控诉他不知轻重。知礼的表情依旧严肃,但从他的神色也不难看出,他认为被别人教一教礼仪,吃一点教训是好事,而且此时也不便跟其他家的人起冲突。
好烦!
陆湫的不适感更强了。他讨厌待在这个地方没人,讨厌被身边的男子指手画脚,也讨厌想说几句话就要被人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