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拍什么拍?非让我起来不可吗?”
它这些年来,连动都懒得动了。
“是。”
那人从布包里,再抽一封信:
“这是你的信。”
鬼的眼睛差点掉出来,大声嚷叫着:
“送错了!我跟人与非人都没有来往,不可能有信给我。”
它厌恶的说。
“不,这信就是给你的。”送信者很坚持。
眼看不收信,那人就一副非要站在门口的模样,就算站成一棵树也不肯罢休。鬼为了图个清静,不甘愿的用弯长的指甲把信挟过来。
“天黑后再打开。”
送信者嘱咐后,终于抬起脚来,离开鬼的住处,往小巷最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暗巷中。
鬼拿着信,搔了搔乱发,转身进屋里去,庆幸再没有人来骚扰。
砚城里的屋宇大多用泥碑建筑,墙面会刷上混了漆的白粉,比例还不能错,要抓得准确、刷得均匀,墙刷出来才会好看。屋顶上盖灰瓦,屋里会用上不少木料,有钱的人家就用得精致、没钱的人家就用得简单,地面则都铺着五色彩石。
在屋子跟屋子之间,有道看不出的缝隙,那人却很轻易踏进缝隙里,身躯扁得不能再扁,与其说是走动,不如说是流动,从这个缝隙溜到那个缝隙,悠游在扭曲的缝隙间。
最后缝隙变宽,湿润的泥砖里被辟出一个空间,里头小桥流水、庭院花草扶疏、景色优美还座落着一间雅致小屋,尺寸虽小但样样倶全,有如世外桃源。
送信者也缩得很小,走到小屋门前举手拍门,力量不轻也不重,就是拍得很响亮,屋里听得非常清楚。
这次没拍多久,里头就有和善的声音说道:
“来了来了,请稍等。”
脚步声由远而近,身穿绿色衣裳、身材圆滚滚的富态女子匆匆把门打开,微笑的问道:
“请问您特地到寒舍来,有什么贵事?”
泥砖里就是她的家,她跟丈夫平常都住在这里,只有雨季时才会出去。小屋僻静难找,访客当然就少,平均差不多五年才有一位,她自然相当欢迎。
“我找你丈夫。”那人说得直接。
女子有些错愕,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无礼,摆明了不跟她谈话,甚至连客套几句都没有,直言就是找她夫君。她尴尬的点点头,退回屋里头去。
过不了多久,身穿亮紫色衣衫,比妻子胖了两倍的男人走来到门前。
“客人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他拱手做揖,满身满脸都肥润润的,下巴格外肥大,垂得连颈子都看不见,脸
上有一道旧疤,因为脸重得下垂,所以疤痕也被拉开了些。
那人完全不理会,拿出布包里最后一封信,递到紫衣男人面前。
“收下。”
“请问,这封信是哪位写来的?”紫衣男人拿着信,很有礼貌的又问,说话时双颊鼓动。
“看了就知道。”
送信者没有回答,照例吩咐:
“天黑后再打开。”
说着,身躯又扁了下去,头也不回的顺着缝隙离开。复杂的缝隙对那人也没有影响,半点都没有走错,从哪个地方进去,就从哪个地方出来,抽身站在小巷深处时,身体又弹回原状。
任务完成,那人惦记着跟小贩的约,脚步变得轻快,赶在天黑之前就回到四方街广场,朝着滚油的香味走去,馋得直流口水。
小贩冷得厉害,耸着肩膀直抖,连怀里揣的银锭都凉了。
看见久等的顾客出现,他的精神都来了,挥舞着长筷子,准备好好施展炸豆皮的技术,连寒意都感觉不到,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
“客人,等您好久了。”
他吆喝着,连忙把桌椅摆好,特意把桌子摆在油锅后头,让客人能瞧见他熟练的手艺。
“我这就开始替您炸豆皮。”
长筷子挑起一张薄薄的、淡黄色的软豆皮顺势溜入滚油,滋啦滋啦的直冒泡。
那人把斗蓬脱下,搁在椅子上,将两手的袖子都卷起。